兩年前買下這套房子後,我隻是將衛生間和廚房重新裝修了一番,同時更換了所有水閥。根據房產證提供的數據,這套房子房齡剛過十年,中介公司介紹說前房主在三年前才重新裝修過,所以我可以分文不花直接搬進去。這話絕不可信,雖然我的眼光還不足夠從一些細節上估測出房屋裝修時間,但我深知裝修設計與選材的市場變化,這套房子的裝修曆史,應該跟它的房齡差不多。
三周後我就搬進新居。買床和家具又花了我一筆錢,除了兩萬塊的保底救命錢,我還跟銀行簽訂了二十年償清的貸款。一筆巨額債務。
比起第一套老住宅區的老房子,新居幾乎算得上新房。麵積多出十來個平方,地段偏遠了一些。就為這點變化,我甚至背了債,值得嗎?在新公司上班第一月領到薪水後去銀行還貸時,我感到一種今生今世從未有過的充實感。我有一個家,一個由我親手建立逐步完善的家。
經過部分的房屋裝修,選購家具時不再像第一次那樣新的舊的隨便拚湊,而是精挑細選,好像要用上一輩子的架勢。
第一套房子也給我家的感覺,但因為沒花我賺的一分錢,我心裏常常覺得那是父母和顏阿姨幫我造的一個家。至於我,我滿懷感激,如此而已。現在,經過一賣一買,也就是當下流行的說法,房產投資,我的固定資產增值,增值部分來源於我。
我用幹發帽裹住頭發,進廚房燒開水。等待水開的時間裏,我打開衣櫃,想給自己選套漂亮的衣服。
手機響了一下,是短信的提示音。
現在是清晨七點過十分,齊軒應該已經醒來。他會發現我已離去。當他去衛生間時,他會看到我的毛巾牙刷和洗麵乳消失蹤影。當他拉開簡易衣櫥的拉鏈,他會看到我的紫色蕾絲睡裙不翼而飛——那是我和他在一起後專門去內衣專櫃買的性感睡裙,隻穿過一次就掛進衣櫥裏。在他那兒的大多數時間裏,我們裸身相向,任何衣服都顯得多餘。
當他發現這一切,他會第一時間給我打來電話或發短信,他會焦慮地自責睡得像豬一樣沉,他會擔憂地問我究竟怎麼了。
我匆匆取了一條印花連衣裙和一件白色小西服,打開皮包取出手機。
是一條垃圾短信。
我憤然刪除,同時覺察出內心深處有一股不安的暗流正在形成。齊軒不喜歡發短信,要麼網聊,要麼電話。剛剛離開他幾個小時,我就亂了陣腳。
手機提示還有一條未讀短信,我看到一個陌生的號碼和一條顯然是轉發的中秋節祝福,沒有落款。估計是誰輸錯了號碼。
我索性點了全部刪除。短信箱裏幹幹淨淨,像這個洗漱一新的早晨。
整個上午我都心神不寧。臨近午休時,齊軒的QQ頭像亮了。他說新同事已經到了,晚上他要請他們在外麵吃飯。我回複了一個笑臉,他又說明天我們也不能見麵了。
我躊躇著要不要邀請齊軒去我家,但他隨即發來的消息阻止了我的邀請。
“先去開會,回頭再聊。”
午休時開會?我有些納悶。齊軒甚至沒問一句今早我何時離開他家。忽然之間我委屈萬分,撥通他的電話,幾聲鈴響後,我聽到齊軒的聲音。
“你好!”他壓抑的聲量和公事公辦的語氣,明顯是周圍有人不便多談的意思。
“屋子收拾過了嗎?”我溫柔地問道。
“是的。我在開會。”
“好,再見。”
收線後我心亂如麻。這是跟齊軒戀愛以後沒有過的事。我懷疑他沒有開會,我懷疑他故意冷落我。有什麼明顯的征兆嗎?就因為昨晚不成功的性愛,因為在QQ上他沒有首先關心撫慰我,因為在電話裏齊軒語氣淡漠,如同對一個陌生人?
更糟糕的是,我不知這些原因是出自我一貫的敏感多疑,還是我得了陷入戀愛中的女人的常見病。
戀愛中的女人有時會瘋癲、迷茫、喜怒無常、行為乖張,如醉鬼,如高燒病人,如精神病患者。我不向往這樣的愛情。
顏阿姨說過:愛情不是女人的唯一,愛情注定會隨風而逝。
顏阿姨又說:可是,愛情仍是最美好的東西。
我發了一會兒呆,又胡亂瀏覽了一陣子網頁,還是決定去四樓的大廈食堂吃頓午飯。
偌大的食堂裏隻有幾個人。油膩膩的地麵,油膩膩的餐桌,在這裏吃飯,總讓我擔心衣服上會沾染油汙。然而這座食堂聞名遐邇,連本市著名的周刊也將其列為最受寫字樓白領歡迎的食堂之一。那篇文章也提及過環境的油膩,但以一句“瑕不掩瑜”一筆帶過,重點讚美了它所提供的早餐物美價廉,午餐惠而豐盛。
菜盆裏隻剩下幾個花鰱魚頭和一點兒冬瓜片,我遞上一張十元餐券,領到一個盛滿飯菜的不鏽鋼餐盤,在角落裏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魚頭從中間剖開,隻有半隻,連著四五厘米長的魚身,看上去很大份。用油炸過的魚頭,再用豆瓣紅燒,撒上碧綠的蔥花。與之相比,冬瓜燒得爛糟糟的,完全不在同一個等級。
在金屬餐盤的右上角,有一個圓形的凹槽,那是擱湯碗的地方,但我今天沒要湯,榨菜蛋花湯,比白開水多點鹹味腥味的東西,冷冰冰的,令人作嘔。
魚頭燒得不錯,我盡量多吃了幾口。可惜,心像一個冰窖,吃進去的米飯和魚肉隨即結成石頭,堵得我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