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吃老虎菜的人(2)(1 / 3)

剛才還很沉重的心,被一團玫瑰色的雲朵給包裹住了,身體輕飄飄的,臉頰上也映上了玫瑰雲的光彩。

我低聲呸一聲說:“你有戀母情結嗎?我們像親人,像兄妹嗎?那我們豈不是在亂來?”

馬克也紅了臉,卻湊近我說:“小雨,再不會那樣了。我會跟齊軒合作,你也不要因為這件事就跟齊軒分手。就當那天是場夢好嗎?不要不理我,也不要為難你自己。”

我看著他的眼睛,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他說的是心裏話。

離開哈根達斯後,我去逛百盛,馬克要乘地鐵去找同事打台球。“去逛逛也好。錢帶夠了嗎?”馬克還真像個哥哥的樣子,似乎我隻要搖搖頭他就會馬上摸出一張卡給我去刷。當然,哥哥也不會這樣寵妹妹,何況他與我。我馬上說帶了,跟他揮手告別。

在百盛逛男裝櫃時,有時我會假設齊軒穿上某件夾克時的樣子,有時候,我假想的模特會變成馬克。

正如馬克對我的感覺,我對馬克,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親近感。而且,我和馬克還是同謀。不管怎麼辯解,事實上我們都背叛了齊軒。

而齊軒,關於他和白雪的關係,到目前為止,都隻是出於我的猜疑。

跟馬克見麵時,我隻顧著聽他說話,忘了向他打聽白雪在康城的經曆,忘了問問他是如何看待白雪的北京之行,以及白雪和齊軒的關係。

從商場出來,我發現手機上有好幾個未接電話,點開一看,都是父親董靖華打來的。我們之間聯係很少,一年也隻見一次麵,不知他急著找我有什麼事。我回撥過去,董靖華問我忙不忙,有空的話明天見麵。

“你現在哪兒?”這些年來,他來上海看過我兩次,每次都是出差路過,匆忙一見,可現在是國慶長假,難道今年流行放假時出差?

“我?在康城。”父親頓了一下,“明天到了打你電話。”

這麼說董靖華是專程從康城趕到上海來看我?

前麵一家食品商店門口,購買現製鮮肉月餅的人排起了長隊。我想起董靖華第一次來上海看我,也是臨近中秋節的時候。我們在南京路一家肯德基裏隨便坐了會兒。他隻喝飲料不吃漢堡包和薯條,卻從公文包裏摸出一隻塑料袋,裏麵是油浸浸的黃色紙袋。他把袋子打開,問我要不要吃隻月餅,鮮肉餡兒的現烤月餅,剛才等我的時候在對麵食品店買的。我當然沒吃,他一口氣吃了三塊,那時我才知道,父親愛吃上海的鮮肉酥皮月餅。

離開康城時我也沒跟董靖華告別。仔細算算,從母親去世,從我搬出去租房住,從我開始減肥,從我離開康城到上海,從二十一歲到二十六歲半,六年多時間,兩千多個日夜,我跟父親見麵的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加在一起不足一個工作日。

他有他的理由。我不怨他如此待我。

我們父女關係淡薄是不爭的事實,但我好歹還知道董靖華愛吃的一樣食物。

半個小時過去了,前麵還有十幾個人,我低估了市民對鮮肉月餅的熱情,每個人都是十個八個起購,一口氣買上十幾二十個也很尋常。一鍋月餅出來,幾個人就給瓜分掉,前麵挪動得很慢,後麵的人卻越來越多,回頭看,長隊已排到隔壁的店鋪門口。

我活動一下穿著細高跟鞋站得發酸的雙腳,看看四周興高采烈的人們,以老阿姨大叔居多,也有拖著孩子的一家三口。我站在這兒,為我父親排隊買幾隻鮮肉月餅,盡管我與他不親,盡管幾年前我就失去了母親。董靖華、母親、我,我們的家庭關係,早就成了殘缺不堪的碎片,然而站在這兒,受到周圍人快活的情緒感染,我心裏還是漾起了脈脈溫情。

下一鍋應該輪到我了,我看看手機,已經排了四十五分鍾,隻買兩三個小月餅,實在對不起這麼長的時間。我心一橫,也買了八個月餅。

到家後我發現杏色的連衣裙腰間沾上了一大塊油漬,趕緊脫下裙子,在油漬處沾了水噴上足夠的洗潔精放在一邊,過上七八分鍾我再去搓洗,過清水洗淨。這是母親教給我的辦法,對付新沾上的油漬,越早如此處理,效果越好。不過,這次染的油漬麵積太大了,又正好在前腰處,隻要還留有一絲油印,也會被人一眼看出。

月餅盛在盤子裏。現烤鮮肉餡兒的,不經放,明天讓董靖華吃幾個,我最多吃一個,剩下的,估計得扔了。

裙子晾在陽台上,還在滴水。

一番忙亂之後,我長籲口氣,窩進沙發裏。這一天,真是累極。久違的滿足之意,卻悄悄從心底升起。

董靖華第二天中午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已經到了,大概一小時後到我家附近。

“那我待會兒到小區門口接你。”去年董靖華到上海開會,抽空到我家看了看,屋裏屋外參觀了一番,前後逗留不到十分鍾就走了——他那次住香格裏拉酒店,開完會直接回了康城。

一輛黃色出租車在路邊停下,我看到董靖華從車裏出來。

“爸。”

“等了很久吧?”董靖華討好地問道。他斜挎一隻很大的包包,頭發花白了,衣著打扮還是挺時髦。

路過水果店時,董靖華非要進去買些東西帶上去。我攔不住,也懶得攔。他揀最貴的葡萄買了兩掛,又買了一箱庫爾勒香梨。都不是我愛吃的。

到家後我給董靖華拿了雙拖鞋換上。父親坐在沙發上朝他的腳望了半天,沒吭聲。沒錯,這是一雙男式皮拖鞋,精致昂貴,絕非市場上隨便買來給客人臨時換腳的貨色。跟齊軒在一起後沒幾天我就買了這雙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