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靖華跟蘇美藍結婚後就搬到新家,離原來的住所不過是一條馬路之隔,對我來說卻是另一個世界,新鄰居我一個都不認識。
董靖華是小中風,目前情況不大好,希望我能立刻趕過去。
“我知道了。馬先生,麻煩您再翻一下我爸的手機電話薄,有個叫蘇美藍的人,您把她的號碼報給我好嗎?”
我沒有蘇美藍的聯係方式。但此刻,我第一時間想到的人還是她。她在哪裏?我父親昏倒的時候,蘇美藍在哪兒?
電話撥通的那一刻,我的喉嚨發幹,幾乎發不出聲音。
電話那頭發出一聲“喂”。沒錯,是蘇美藍。
“蘇阿姨嗎?我是董微雨。”
電話裏聲音嘈雜,過了幾秒鍾我才聽到蘇美藍的聲音,她幹笑著說:“哦,微雨啊!”
我聽出她聲音裏的得意,厭惡感“騰”地冒上來,我說:“我爸在家門口昏倒被鄰居送進醫院,你現在哪裏?”
蘇美藍不大相信地說:“不可能,早上他還跟我打過電話,你聽誰說的?”
我的胸腔裏冒起火。“剛才有個姓馬的人給我打來電話。我也跟醫院聯係過了,我爸在重症監護室觀察,醫生說是頸椎病引起的小中風。”
蘇美藍這才慌了,語無倫次地說了幾句怎麼會這樣,告訴我她人在深圳,現在就去買機票。
掛了電話,我直接去請假。
離春節長假隻有兩周時間,事假、年假、春節假一起休,整整三周,回來時已是明年。頭兒不肯放我走,但也不想落下冷血的名聲,猶豫了一下還是在請假單上簽了字。
回家收拾整理,關閉門窗和煤氣閥水閥,我直接去火車站,晚上十一點,我乘坐當天最後一班動車抵達康城。
動車停靠在新建的康城火車站。除了知道這個火車站離董靖華家不遠,出站後我如外鄉人初來乍到,根本搞不清東南西北。
我攔了一輛坐上一輛出租車。
“到康城醫院。”
“梧桐路上對吧?”司機是跟我年齡相仿的女人,她回頭看了看我,咧嘴一笑。
我“嗯”一聲,莫名覺得她有些眼熟。
“梧桐路上好多單位都搬了,一中啊、設計院啊,但康城醫院還在。”女司機仿佛算準了我是康城人,聊天的話題是本地人才感興趣的曆史變遷。
我果然被這句話勾起說話的欲望。
“一中搬到哪兒去了?”
“待會兒要路過,我指給你看。”女司機從反光鏡裏看了我一眼。
“一中很有名,還是我母校呢。”她笑起來,帶點兒自嘲的意思,“不過我混得太差,對不起母校啊。”
我看到她的大腮幫,心裏一個激靈,忍不住試探她:“一中的曆史好像快六十年了吧?”
車停在十字路口等待紅燈變綠,女司機再次回頭看了看我,回答道:“今年五月是六十周年校慶。”
她又問:“你是一中校友?”
“是。”我主動交代了自己入校的年份。果然不出所料,女司機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張成O型。“我們是一屆的!你哪個班的?”
綠燈亮了,後麵的汽車衝我們按響喇叭。
她就這樣一邊駕駛著車子,一邊從後視鏡裏不停地看我。
“董微雨!你是董微雨?你一上來我就覺得麵熟!不大敢認。你瘦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她用了一連串好多來表達驚訝。
“我是白雪啊,你記起來沒有?我們多少年沒見了?你看你,在上海發展,我呢,在康城開出租。同是一中校友、老同學,差別太大了。”
白雪的語速很快,我從後麵看到她腮幫子一鼓一鼓的,不由“噗嗤”笑出聲來。
這一笑簡直就收不住了。
我說:“白雪啊!我真是太高興了!真是沒想到,我五年沒回康城,回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真是太有緣了!”
我邊笑邊說話,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白雪也感慨萬千,問我去康城醫院幹嗎,又說她送我後就收班,等我從醫院出來,咱倆一塊兒去吃宵夜。
車在醫院門口緩緩停下時,我總算止住了笑。“改天吧!把電話號碼告訴我,我在康城要待到過完年,時間長著呢!改天我們要好好聚一次!”
今晚的巧遇我需要點時間來消化消化,這幾天發生的事,我需要時間來好好消化。
這次相遇後我沒有再跟白雪見麵。有一天傍晚我給她打去電話,她還在車上,沒說幾句就掛了,半小時後她回撥了我,抱歉地說最近生意太忙,她還沒收工。
此後我們隻互發了幾條祝福問候的短信。重逢時暢談的衝動漸漸化為烏有,她知道了我現在的樣子和大致的生活狀況,我也知道她的,年少時交往不多又不投緣的朋友,數年後重遇,情況差不多如同我與她吧。
我沒有問那封電子郵件是不是她發給我的。我很清楚,那封郵件與她無關。
董靖華還在重症監護室。不過聽醫生的口氣問題不大,明早就能轉到普通病房。
我剛從電梯裏出來,就聽到護士的招呼聲:“是董靖華的家屬嗎?”
我快步走過去,護士跟我簡單介紹了一下董靖華的病情,叫我明天把醫保卡帶過來重新辦理各種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