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一直被握在南歌手裏,那樣順其自然。黃昏的漠漠光色中,我抬頭從側麵見他目光清明,一副雲淡風輕的從容表情,好似已然忘記手中正好好握著我的一隻手。而我輕輕咬唇,也委實不好意思提醒他,將手從他手裏抽回。
漸進桃林,桃花馨香隨著清風款款迎麵而來。清香的微風撩動我散下的耳發和南歌勝雪的白袍。我伸手向他指了指蟄伏在一片茂盛桃花裏的三月館,輕聲說:“你看,三月館裏亮了燈,老爹已經回去了。”
南歌點點頭,問我:“那我們要不要過去坐坐?”
我不禁扭頭白他一眼,今日我帶他入上善棲是為偷酒而來,沒想到他竟把自己當成客人了,還想著進三月館找我老爹討杯茶水喝。
我想了想:“那你今日是想喝茶還是喝酒?”
南歌認真核算一盤,緩緩道:“桃花清釀應比一杯茶值些錢吧?”
我再毫不猶豫地白他一眼:“廢話!”說完,我便往上善棲的藏酒洞走去,南歌輕喚我一聲,急忙跟上來。
藏酒洞外以桃樹為障。老爹為護住他費盡心血釀製的美酒,在藏酒洞外布下了桃花陣。進洞之人用口訣方可解陣,若是沒有口訣或是口訣錯誤則會被困入桃花陣中,不得脫身。
南歌聽我的講解之後,了然地吱了一聲:“哦,原來前來偷酒的人都被這樣餓死在這美得驚心動魄的桃花陣中了,難怪久聞前來上善棲偷酒的仙友們都是有來無回。”他低頭看見此時我極不和善的目光,又不慌不忙補充道,“弦兒,你放心,我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別人的。”
我以另一隻自由的手撫住眉心,不由寒心道:“南歌啊南歌,難道你不知道桃樹是會結果子的麼?眾仙家是愛上了我上善棲甜蜜的大桃子,才毅然決定在此定居的。我和老爹趕都趕不走。”
南歌臉黑了一些,可能是覺得與我廝混久了,智商也有些下降的緣故吧。
沒走多遠,我便帶著南歌來到了藏酒洞外的桃花陣前。花香裏融著酒香,夾雜在夜晚清涼的風裏留在臉上,令我身心陶醉。
我低聲咕噥念了一句口訣,南歌沒有聽得太清楚,但是麵前的桃花林已經自動分成兩列站好,藏酒洞洞口暴露在我們眼前。
南歌問我:“弦兒,你怎會知道你爹爹的口訣?”
我甚得意,臉向天一揚:“老爹夜間講夢話的時候告我偷偷聽到的。”
南歌閉嘴,也不好再說些什麼。我拉著他鬼鬼祟祟地走進我虞家的藏酒洞。
是夜已黑,天如潑墨。藏酒洞裏伸手不見五指,我憑著往日的記憶在置放桃花清釀的位子手腳甚快地拎起一隻瓦罐,拉著南歌轉身就跑。
本以為我這一次偷盜行為會有所長進,不料身後響起持續的咳嗽聲。我腳步一沉,身體僵了一半。
見我停在原地不再動作,南歌不解地問我:“弦兒,怎麼不跑了?”
我真心不知該對他如何講清其中緣由。這時身後緩緩響起一個極為滄桑的聲音:“弦兒,我見你遲遲不歸,就知你又動壞心思,要來偷我的酒。”
洞壁上的蠟燭一盞接著一盞地緩慢亮起,我漸漸看清老爹坐在搖椅上佝僂的身影。我幹笑道:“老爹,一路上走得勞累,委實口渴了……就想……就想進來喝些酒解解渴。”
老爹不說話,用鼻子悶哼了一聲,這聲音讓我渾身發抖。他隻緩緩道:“解渴還用我的桃花清釀,你委實也太奢侈了些罷。哎,都怪你阿娘死得早,我年輕時又工作太忙,都沒有教好你。”
沒想到又令老爹失望了,我心裏一沉,連忙胡亂解釋道:“老爹,你看我不是有朋友在嘛,當然要用好酒款待款待咯。”
南歌見我這般費盡心思與老爹周旋著實有些費力,於是拉緊我的手,一身浩然正氣道:“弦兒,不能對長輩撒謊,今日你帶我來這藏酒洞,分明就是來偷桃花清釀的。”
我又是後背一涼,頓時有了投湖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