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癡癡望著仙諸離開的方向，直到最後他消失在一片雲海裏。赤腳拉著我的衣袖微微搖晃：“弦兒，走吧，我們跟上去。”
我仍舊站在原地不動絲毫，微微偏過頭：“不，我不去，我有我的江央，還有我的南歌，其他的人都不重要。”頓一頓，我有些哽咽，“我不能對不起我的夫君。”
赤腳反問：“所以你就選擇對不起這個愛你的夫君？”
我慌亂地對上赤腳幾分激憤的目光，嘴唇隻能翕合吐不出半個字。頓了會兒，我輕聲道：“老赤腳，我們還是去吧。”
白雲輕盈，迎麵而來的絲絲涼風好像吹進心裏。我理了理含到嘴裏的發絲，四處張望，在茫茫雲海中欲要撈出仙諸的身影。忽然，老赤腳一把拉住我，伸手指了指我不慎明了的方向，道：“仙諸君去了瑤池，我們去雲棲宮等他。”
我與赤腳在雲棲宮外等了許久，直到傍晚時分，腳底的一海祥雲由粉紅變得微紫，我墊著腳才遠遠望見仙諸回來。
我與赤腳跟著仙諸悄悄進了雲棲宮。仙諸直接走進寢宮取出一隻晶瑩玉潤的綠瓷瓶，再往裏麵倒了半瓶子仙露，便小心翼翼取出藏在袖中已久的那枝桃花，將她插入瓶中，含笑觀賞。我覺得他對這花兒的目光，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微妙感覺。
自始至終，立在一邊的俞非晩一直插不進手。最後連仙諸也覺得一個宮女站在身邊著實礙事，便吩咐她下去。俞非晩應聲退下，不久後又過來為仙諸換了一盞熱茶。
仙諸對著綠瓷瓶裏的桃花久久發呆，我幾次欲要提醒他快些進入下一環節，結果都被赤腳硬生生殘忍地攬住。
仙諸在花園的石亭裏對著一枝桃花犯花癡，名叫俞非晩的雲棲宮宮女在房簷下低頭拉線繡花，我著實閑得無聊，便到雲棲宮裏逛一逛。這時候，雲棲宮的牆上還沒有掛上我上次見的那副美妙丹青。
暮色淡淡襲來，腳底的一片雲海徹底隱沒在深沉的夜色當中，仿佛變成堅實的大陸。我逛完雲棲宮就坐在大廳的雕花靠椅上打了個盹兒，睡意朦朧之中，忽然聽見赤腳在園中叫我。
我出去見著赤腳便是：“他還在看花？”
赤腳搖搖頭：“已經過了三百年了。”
我愣了一愣，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這時正是中秋之夜，頭頂月兒明亮如盤，廣寒宮中的桂花開得極好，站在雲棲宮中也能清楚看見桂花樹嫋娜的身影。
廣寒宮裏的桂花香隨風而下，潛入雲棲宮中，夜風拂過，便灑灑落下一陣桂花細雨，輕輕柔柔地砸在身上。我不禁有幾分由景生情，便暗暗對身邊的赤腳讚了一聲：“沒想到仙諸一人活得還挺有情調。”
赤腳不置可否，隻癡癡望著桃林石亭中的仙諸和那枝他用仙露已滋養過三百年的桃花。
月亮緩緩移到天中心，忽然大放光芒。赤腳在我耳邊喃喃了一句：“仙諸君的努力終於有回報了。”
我疑惑地望著他：“什麼努力？”我隻不過是偷懶打了個盹兒，就錯過了什麼精彩劇情？
赤腳沒有回我，隻是指著仙諸的方向，道：“你看。”
我順著赤腳的手看過去，隻見一道月光直直通向雲棲宮最後打在了仙諸麵前的那一株桃花上。漸漸，那株桃花也隱隱吐露光華，最後在仙諸麵前幻成了一個女子形容。
那女子鴉鬢粉裙，貝齒朱唇，摟著仙諸的腰身微笑著道了聲：“仙諸。”
三百年來，他對她悉心嗬護，今日她終於溫柔喚出他的姓氏、他的名字，她終於投進他的懷抱，為他傾盡芳香。郎才女貌，多麼幸福的一對夫妻。
赤腳心裏也有幾分觸動，他動容地說：“三百年來，仙諸君日日為桃花度仙氣，就是為了讓她早日化成人形。”
我震驚地望著仙諸懷裏楚楚動人的桃花仙子，她眼角那枚豔極的桃印，她的眉眼，她的唇齒，她的一顰一蹙，她的每一根毛發我都這樣熟悉。這個女人不是別人，她就是兩千年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