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桐陰月已西(二)(1 / 1)

桃鳶本是個小仙,法力低微不敵蛇妖,加之又有孕在身,身手越加遲緩。

千鈞一發之時,仙諸及時與漫漫飛雪一起從天而降與蛇妖決鬥。刀劍霹靂,桃鳶癡癡靠在一棵桃樹斑駁的樹幹上,看見仙諸今日打到的一隻野豬正在淒慘嚎叫。

蛇妖不敵仙諸,不久便敗下陣去,跪在地上求仙諸饒命。桃鳶讓仙諸不要殺生,仙諸便收回劍將她抱回了茅屋。

夜色降臨後,窗外白雪茫茫萬籟俱寂。浮青山裏又下起大雪,大片雪花在黑暗裏投向大地,凜冽寒風將屋頂的茅草刮得呼呼作響。

仙諸用棉被將桃鳶團團裹住,她蜷縮著身子躺在床上,靜靜看他挽起衣袖,用他今日捕到的那頭野豬做晚飯。鍋碗瓢盆被他嫻熟地揮舞在手間,發出清亮的響聲。火舌從灶膛裏吐出,火光映在仙諸俊美的五官上,桃鳶靜靜看著,靜靜看著,眼裏竟緩慢醞釀出溫暖的濕意。

她不知道,這樣的場景她還能在看多久。

仙諸轉過頭看見桃鳶正愣愣望著他,嘴角挽起一抹淡淡的暖笑,問道:“鳶兒,今晚的豬腿肉,是要加辣椒還是加酸菜?”

桃鳶揚起頭,目光雪亮:“骨頭多的部分加辣椒,肉多的部分加酸菜。”

仙諸微微點頭,動作嫻熟地多炒了一盤菜。那一晚,桃鳶很開心地吃仙諸為她做的晚飯。她覺得這是她這一生吃過最美味的菜。

其實那日與千年蛇咬殊死搏鬥之後,仙諸就已負傷在身,他不想桃鳶為她擔心,就瞞著她一直沒有說。

沒過多久,雷公電母發現浮青山中若隱若現有仙雲繚繞,祥和福瑞,便尋到了浮青山。

仙諸因為有傷在身,使浮青山結界變弱,才使得仙氣外泄,被諸神發現他們的藏身之地。

那一日清晨,仙諸照例背上行頭準備進山打獵。桃鳶醒來目送他離開,但覺屋外天氣忽然變幻。她驚恐地喚了聲仙諸,仙諸卻沒有應她。她從床上下來,門外傳來仙諸急切命令的聲音,他叫她不要出去。

桃鳶一怔,心中一塊巨石轟然落地,摔得粉碎。她慌忙打開門,跑了出去。

門外,天昏地暗,風卷雲殘,百萬天兵雲集浮青山上空。眾目睽睽盯著她與仙諸兩人不放。

桃鳶挺著肚子走到仙諸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她的心裏迷茫未知,恐懼驚慌。但是她唯一能肯定的是,無論刀山火海,天庭煉獄,她都要與他的夫君一起。

不用多想,浮青山裏自然是進行了一場激戰。

這時候殘冬未盡,桃花未開,大雪漫天。仙諸與桃鳶被圍困在千萬冰甲之中,未免顯得淒涼悲壯。

最後,仙諸身負重傷,被押回天庭。

昔日風光無限的天庭太子,今日狼狽不堪的階下囚,中間隻隔著一個絕色女子。

回到天庭,桃鳶被鎖進鎖妖樓頂層,日夜與三界之間的妖魔怪快決鬥廝殺。她若果不鬥,就隻能被慘殺,被分食。

而這時光環已經盡失的仙諸也被天帝罰到東海盡頭的蘭墓穀思過,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重返天庭。

不久,日日夜夜凶殘搏鬥,忍受嘲笑淩辱的桃鳶在戾氣深重、陰寒潮濕的鎖妖塔中生下她與仙諸的第一個孩子。

一個一出生便沒有呼吸的女兒。她曾被她的父君日夜照料得那樣好,最後卻被她父君的父君殘殺在母體中。

桃鳶躺在冰涼的地上,懷中抱著孩子黯然流淚。身下是一灘粘稠的血液,她身體極度虛弱,在黑暗裏癡癡望著塔外透進來的一絲光線,嘴裏一直重複著那一句:“仙諸,是個女兒……”但是身邊是冰冷停滯的空氣,她沒有得到一絲一毫回答。

她多想讓女兒看看愛她的父君,卻又害怕她再次被他們這段不被容納的愛情傷害。

心上的血管在一瞬間突起,像迅猛生長的根係。鎖妖塔中的生活讓她變得時而溫柔似水,時而殘暴如雷。她忽地將手捏成拳,眼裏似有鮮血溢出,眼淚像鋒利的刀刃嘩嘩刺下,她覺得她的生命到此為止,她的世界在某一刻瞬間崩塌,彩色的漆一層層剝落,一切都瞬間變得支離破碎。

她深愛的夫君被罰在遙遠的蘭墓穀中思過,歸期未知。

她被關在鎖妖寶塔之中,虛弱地抱著沒有呼吸的孩子,手足無措,無人憐憫。

她痛,

她怨,

她念,

她恨哪!

黑暗裏,周圍亦有無數雙寒冷譏諷的目光注視著她。

她抱著孩子,臉色蒼白,渾身暴戾。

鮮血染紅粉裙,絕望與憤怒交替掌管著她的思想與身體。

誘人的血腥在黑暗的空氣裏遊蕩,遊蕩……

“啊——!”桃鳶無比痛苦地大叫起來,聲音淒厲無比。圍觀的妖精都因懼怕而散開,她的眼淚像決了堤的洪水,沿著麵頰滴到她女兒的眼上,再滑下來。

好像她也隨她一起哭,一起心碎,她天真問她:“娘親,父君什麼時候回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