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單單穿著一條單薄的紗裙,躺在殘敗的花叢裏。天色將黑,暮風徐徐吹來,涼意刺骨。似乎做過了一場冗長的夢,我從夢中驚醒,滿頭大汗。忽然患上罹疾一般,渾身冷汗,驚魂未定。
侍女照顧了小愛一日,天黑時分到宮外尋我。纖柔甜美的聲音時真時幻,我弱弱應了一聲。
侍女循著聲音轉身看見我半坐在狼藉花叢裏麵色蒼白,驚異地叫了一聲便匆匆小跑到我跟前,將我從地上扶起來。
我將眉頭蹙在一起,用手扶住額頭,覺得有幾分暈眩。閉著眼將息一會兒,待腳步站得穩了些,便動手拉拉侍女的翠綠衣袖,滿心憐惜道:“不要踩花兒,這是南歌的牡丹。”侍女細碎倉促地挪開腳步,又著實無處落腳,我見了也不好再為難她。
我甚感虛弱,隻得在侍女的攙扶下低頭靜靜望著滿眼此時無比淒涼的肥碩牡丹。清晨的華麗美好至黃昏時的冷落荒涼,全由我一手造成。
眼淚不知何元何故竟無知無覺嗒嗒滴在地上,一旁扶著我的侍女頓時慌了手腳,急忙詢我哪裏不適?
我對她勉強笑了笑,心裏像灌進一片苦澀的海水。隻是這些南歌種下的牡丹,亦是被我舉起的利刃無情削落的牡丹。我與南歌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緣分,我與仙諸之間,又將會有怎樣的糾葛?而我又該何去何從?
侍女服侍昏迷不醒的小愛喝過藥,我也沐完浴回到寢宮。
天黑了,宮中略顯清寒,侍女們在宮裏上了月明珠,又取來一條純白的鶴羽披風輕輕搭在我肩上。
我甚感疲頓,輕輕倚在小愛床頭,眼神放空隻落落看著鏤花窗外不知名的白色花樹落了滿地花白,在冷色的月光下輕輕隨風而去。
夜裏的鍾秀隱靜謐異常,有些像啟樂的青城宮,或許更加莊嚴神聖。不遠處,幾盞燈籠在夜風中搖晃著明黃的燈光,時隱時現。不久便能看清一隊人馬朝我與南歌的寢宮迤邐而來。
侍女壓著腳步聲進來稟報,說是請來了老鶴醫,要為我診脈。
鶴醫年事已高,在鶴族又德高望重,勞煩他深夜還願大老遠從府邸往鍾秀隱來為我看病。
我微微點了頭,起身往梨花雕花木椅上做好。
明亮如晝的寢宮裏,老鶴醫目光炯炯,為我把脈時含笑嗬了一口氣。我見他此刻表情中有些古怪,卻無心詢問,隻是淡淡看著自己露在夜明珠明亮光芒下的一截手臂。
鶴醫亦是看了我許久,他委實是一位麵目慈祥的老者,被他這樣看過許久我亦沒有覺得有半分不妥。鶴醫看著我形容枯槁的憔悴模樣,終於說道:“皇妃心裏藏著有事?”
我沒有多想,隻是淺笑著搖了搖頭,道:“沒有。”
鶴醫將把脈的金絲收好便起身在宮中的一方書案前坐下,提筆為我開藥方。偌大的寢宮即刻安靜下來,門前花落的聲音亦能聽得一清二楚。
老鶴醫全白的胡須在夜明珠的光輝下散發淡弱光芒。他依舊目光炯炯,神情篤定,對我笑道:“皇妃去了極惡境界,見了鬼姑?”
我微微一怔,僵在原處,心中恍若有潮水瞬間起伏翻湧,卻假裝鎮定。我同先前一樣微微搖頭道:“亦沒有。”
老鶴醫沒有再說什麼,留下藥方便帶著帶來的人回府邸去了。婢女們都被我遣出寢宮,華貴明亮的宮殿中,徒徒留下我與小愛兩人。
我坐在小愛床前,細細撫過她的眉眼,溫熱的眼淚順著臉頰蜿蜒而下。難怪往日總會暗自覺得小愛與我生得幾分神似,原來她果真是我的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