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桐陰月已西(五)(1 / 1)

活著時我不能與仙諸長相廝守,我深知自己對他的愛虧欠太多,隻求跳下誅仙台,能與他一起魂飛魄散在同一天地之間,也算得圓滿。

桃鳶死了,我卻陰差陽錯記起隔年往事。原來我本是上善棲的桃花女神,手握萬物姻緣線。隻因兩千年前任性犯錯惹怒天帝,被奪去記憶罰在蟠桃園中化作一枝桃花思過。如今這誅仙台的一跳,不過是將所有事情跳回原軌罷了。

原來我不是仙諸的桃鳶,我是虞弦,我有我的老爹,我的上善棲,我的桃花林,我念念不忘的初戀,和我的愛神之身……

從誅仙台下來,我摔得七葷八素魂不附體。仙諸的影像和上善棲桃花十裏盛開的浩大景象在我腦海裏交疊在一起,桃鳶和虞弦的身份重合在一起。我的心從未有過的抽搐疼痛,我傷心地流淚,直到最後失去意識,不願意再蘇醒過來。朦朧之中一道金光騰空將我接住,免去了我魂飛魄散的悲慘命運。

但是跳誅仙台也不是一件有事沒事可以鬧著玩的玩笑事,我丟了大半條命,被傷痕累累的老爹抱回上善棲。

事後,老爹用掉萬年修為才救回我一命,這也是很久以後,在老爹再也不能陪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知道的。如果不是因為我,老爹就不會那麼輕易地被天帝殺死。

被老爹帶回上善棲,我一直躺在三月館裏昏睡不醒,三個姐姐都帶著姐夫們回桃林看過我好幾回。五百年後,東海盡頭五指山下蹦出個渾身長毛的怪猴,我也沒有醒過來。

平日裏我和二姐夫啟樂交情最好,他經常背著二姐虞挽跑回上善棲看我。有天晚上,天大寒,老爹從地窖刨來千年桃花清釀,和二姐夫坐在我床頭痛飲。

“弦兒,你再賴床我就把你最喜歡的桃花清釀喝完啦。”啟樂一邊彎著眉眼露出色相,眼裏淺淺流出哀傷。他想我從來沒有這般大度,肯讓他當著我的麵這樣痛飲老爹的好酒卻沒有把他打得鼻青臉腫。

末了,他終於對老爹說出心裏的揣測。

“嶽丈,弦兒在天庭的這兩千年一定是動了情,傷了情,才久久不願醒來。”

“你?”老爹看著啟樂將信將疑。

啟樂苦笑:“當年弦兒離開我的時候,我也是這種心情。”

老爹不好再說什麼,好歹啟樂也想出一種救我的辦法。於是和他一起到上善棲最深處取來一枝碧血桃花以血為引喂我吃下。

碧血桃花乃上古神物,三世情花,以血為引服下便可忘盡前緣紅塵。

當晚,啟樂以自己的狐血為引,親自喂我飲下碧血桃花。從此,我忘記在天界的情怨離愁,種種不快,再也沒了仙諸和桃鳶。我是虞弦,兩千五百年前天不怕地不怕但同樣為情所傷的虞弦。

初春時節,上善棲桃花嬌嫩妖嬈。飲下碧血桃花的第三個日頭,我昏睡五百年後終於醒了過來。老爹很是高興,通知三姐姐三姐夫速速回上善棲慶祝一回。

最先到的是二姐夫啟樂,他見到我時一雙桃花眼紅光無限,感覺比二姐給他青城宮中新添皇子公主還高興上三分。

這時我隻著一襲微輕淡粉桃花絲裙,倚著欄杆正襟危坐,冷冷看他:“聽老爹說,你把地窖裏的桃花清釀都喝完了。”

他笑了一笑,蹭過來揉我的頭發:“怎麼穿這麼少?現在天冷,你身子不好,不要在外麵吹風。”一雙狹長狐狸眼裏能擰出水來。

我白他一眼,看來我不在的幾千年裏他沒少跑到人間的秦樓楚館四處留情。我乃堂堂桃花上神,有仙氣護體,哪裏會被小小早春冷到?

其他姐姐姐夫不一會兒就接踵而至,原本仙氣繚繞的桃花小島頓時煙霧甚濃,全然沒了昔日女子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朦朧美感。

而我也委實顧不了那麼多,忘了和仙諸糾結的一千年,老爹對我謊報說我從天庭受罰回來無緣無故昏睡了一千五百年,可憐的我已經差不多有兩千年沒有進食果腹。於是當我看到桃花樹下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珍饈美食,完全不能按捺自己激動的心情,全然不顧形象地衝上去大開吃戒。

老爹和姐姐姐夫也圍著坐過來,但是他們都不著急動筷,隻微笑看著我吃。

“你們都吃啊,看著我幹什麼?!”我極為不友好地朝他們嘟囔一聲。他們仍舊微微笑著,不久被我極具殺傷力的眼神射得晃過神來,方才開始動筷。

我的頭幾乎快要埋到碗裏,心裏非常不待見我這群看似清高,卻為了裝麵子而肆意浪費食物的親戚們。想來他們都是養尊處優好日子過皮了,才對這一桌美食無動於衷。

他們還不停往我碗裏夾菜,這讓我原本春暖花開暖意融融的心情頓時一落千丈。不想吃就不要吃,本愛神又不是盛剩菜的剩菜桶!而我最最擔憂還是他們每回遇上哪位熟識的神仙問近日裏為何瘦上了一圈,他們總是笑容和藹地說是把好吃的東西都留給幺妹我了……我、我真心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