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慫!”我從牙縫裏擠出了一聲嗤笑。
過後,我從止怡那裏聽說,紀廷私自填報了五中,結果卻被他父母知悉,暗地裏又改了回來。止怡說,她想安慰他,心裏卻有些慶幸,假如他真上了五中,指不定多久才能見他一回。她問我,這樣想是不是特別自私。我沒顧上回答她的問題,那時我的腦海裏全是並肩躺在夕陽下那天紀廷寫滿落寞的臉。我忽然有些希望,他能隨心所欲一次,肆意快活一次,去抓住他想要的東西,哪怕隻有一次也好。可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第一次吻他的嘴,是在十八歲的前夕。我戲謔地去引逗他這個裝出來的柳下惠,然而當他真的不再躲避,我的心卻狂跳不已。
也許我在很早的時候就看懂了他投向我的眼神。步入青春期之後,我太熟悉男孩們的這種目光,我並不抗拒,並且樂在其中,我想我需要有人愛我——很多很多的人,很多很多的愛。該在何時出手擒獲,又在何時舍棄,這是我最擅長的遊戲。
可這遊戲險些脫離了掌控。那一天,在充滿了鬆節油氣味的,隻有我和他的房間裏,他喘息著,緊緊抱著我,有些惱恨,也有些歡喜。我知道這一次隻要我想,他做什麼都願意。這是我認識紀廷以來,他最勇敢的一次,可這一次,退縮的人卻換成了我。
他收起了我撕爛的那張《夜航鳥》,說他可以是我棲息的島嶼。也就在這一天,我終於願意承認,他對於我而言是不同的,可正因為這樣,才更不可以。我想我一直都是矛盾的,我希望他和止怡好好的,也願意讓止怡幸福。然而一個揮之不去的惡念又無時不刻不在我腦海裏回旋,父愛、母愛、還有他,為什麼得到的那個人總是止怡?大概這就是我總是明知故犯,對他若即若離的原因之一。我想要他選擇,又害怕他選擇。
他們都不知道我即將要走,包括紀廷。謝斯年來到我的身邊,也帶來了我生母的消息。汪茗,一個我隻知道名字的女人,可她給了我生命。謝斯年告訴我,她經營著一個圈內小有名氣的畫廊。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在提起那個名字時,仿佛也在用聲音膜拜他的女神。我對從未謀麵的,生育了我的那個女人充滿了好奇,那麼用心地學畫也是為了有朝一日站在她的麵前。也許我永遠不會原諒她,可我止不住地向往她。謝斯年一語道破天機,他說我渴望的並非徒有虛名的母愛,而是一個掙脫現狀的借口。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夜航鳥,我知道它為什麼不敢逗留。
二十一歲,我和他G市重逢。離開的時候,我知道他愛我,終於找到左岸那天,他喝醉了,依然愛我,我從未如那一刻那般確定他是清醒的。那時我已經在外獨自漂了三年,一個隻屬於我的、寧靜的島嶼對我而言具有足以致命的誘惑力。於是我成全了他,也成全了我。
那是真正屬於我們的一段時光,他曾經笑著對我說,再做下去就要做傷了。說這樣的話時,他卻不肯放開我。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最多的是抵死纏綿,沒日沒夜,不言不語,仿佛軀體的相融是最強有力的保證,可以暫時忘掉周遭的不安全。
我喜歡一首歌,歌裏唱“我是愛你的,我愛你到底”。莫名其妙的,我總是聽成了“我是愛你的,我愛你到天明”。想不到天明那一刻遠比我想象中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