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結束前,我又一次被揪到教導主任辦公室,原因是我狠狠地揍了欺負止怡的隔壁班女生。教導主任要求我寫書麵檢查並且深刻地檢討,等待家長把我領回去。我等著爸爸一邊罵我,一邊把我領回家,一直等到老師們都下了班。紀廷經過辦公室,看見了我和頻頻看表的主任,又折了回來。他告訴主任,我爸恐怕不會來了,他在來辦公樓的途中看到他們夫婦倆帶著止怡上醫務室,止怡的手臂大概在隔壁班女生的推搡中被蹭破了皮。這才是要緊的事,我想,他們自然顧不上覥著臉來領另一個不爭氣的孩子。
在附中和附小裏上學的多半是這所大學裏教師們的兒女,教導主任當然也知道經貿係的顧維楨,他了解了情況,也沒有過多地為難我,讓我念了一遍檢討書,就把我放回了家。明知道他們一定會陪著止怡在醫務室觀察好一陣子,可是走出辦公樓時,我依然有些期待看到我爸怒氣衝衝的身影。
紀廷不遠不近地走在我的身旁,我假裝沒有看到他。他搬到這裏也快三年了,這三年裏他沒少在我眼前出現,不是和他爸媽一塊到我家做客,就是和止怡結伴進進出出,說他和顧家往來密切也不算過分。不過一如往常,我似乎很少被包括在顧家的範圍之內。有時我能感覺到他試圖改善我們之間的關係,一開始居然還想要加入我和一群壞孩子胡鬧的行列,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那塊料之後,又時常找些有得沒得的事跟我套近乎。可惜我不是止怡,我才不要什麼肉麻的“哥哥”,更不需要一個黏糊糊的跟班,因此我很少搭理他,我要他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
他訕訕地跟了我一路,似乎不好意思靠得太近,卻也沒有被我甩開。快到家屬區的時候,他心中大概有了定論,才一把攔住我說:“你的腳到底怎麼了?”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揍隔壁班那個女生的時候,她踢我小腿那一腳也不輕,加之在教導主任辦公室站了一個多小時,走起路來難免有些不順當,我不想被人看出來,可他偏偏多事。
“滾開,要你管!”
我的惡聲惡氣顯然讓紀廷驚訝且尷尬。其實我何嚐不知道他沒有惡意,不該把火撒到他身上,但是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堵在我胸口,正無可排遣,他非要撞上來。
一絲紅暈爬上了他的耳際,我知道他臉皮薄,既然這樣就該趁早識趣離我遠點,可他竟不依不饒地擋在我前麵,見我拒絕回答,幹脆蹲下來看我的傷處。我穿著校服長褲,一邊褲腿上有鞋印,他想要拉起這個褲腿,被我慌忙中踹了一腳,不輕不重地正中胸口。他晃了晃身子險些跌坐在地上,幸而用手撐住了地麵,什麼都不說,仰著臉看我。
“活該!”我想要掩飾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一絲難堪,狠狠白了他一眼。他撐地的那隻手上還捏著一張紙,看起來像是什麼緊要的東西,他擔心弄髒了,爬起來之後小心地檢查。
我有些後悔,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原來是他的中考誌願表,上麵第一欄用端正的字跡填上了“市五中”。
這倒是件稀奇事,要是我沒記錯,五中雖是重點高中,可是離家遠,又是寄宿製,他家那護崽老母雞一樣的爸媽會同意讓寶貝兒子舍附中而上五中?我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反應了過來,怪不得他會這個時候出現在教師辦公樓,想必是背著爸媽偷偷填的誌願,想來個先斬後奏卻又始終下不了決心。
紀廷感覺到我在瞄他手裏的東西,再度看過來的眼神裏竟好像有征詢的意味。真好笑!他是大人們交口稱讚的乖孩子,好楷模。可不知為什麼,我就討厭他這副樣子,明明想要,卻不肯說,心裏抗拒,卻抹不開臉拒絕,猶猶豫豫,唧唧歪歪。若是他真像止怡那樣,是天生就不愛拿主意的人也就罷了,可他偏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