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憂牽著陸伯文慢慢走下雪山,她的臉埋在圍巾裏,踏著鬆鬆軟軟的雪一步一步往下走,碰到上來的行者,彼此之間都會微笑致意。陸伯文今天顯得十分乖巧,安安靜靜的陪在陸無憂身邊。
表麵平靜的她,內裏卻早已經翻騰覆海,充滿血腥暴力與槍聲。雲南與緬甸交接處的那座森林改變了陸無憂的一生。
那一天陸無憂整個人都是麻木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扣動扳機殺死那些窮凶極惡的毒販替父母報仇,這一刻她沒有什麼軍人的榮耀,有的隻是報仇,報仇。
當最後幾個毒販被生擒時,陸無憂慢慢從樹後走出來,一直走到那些人麵前,他們被捆綁著跪在地上。所有特種部隊的戰友都紅著眼睛沉默不語地看著單手拿槍步步走進的陸無憂。幾乎在旁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陸無憂就扣動了扳機。一個跪著的毒販,睜著驚恐的眼睛呆呆看著陸無憂,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他額頭上破了一個洞。
陸無憂還要開槍,被白豫和吳慮,一人抱住她,一人搶過她手中的槍。陸無憂始終沒有哭,一直都非常冷靜,冷靜到令人害怕。她推開抱著自己的白豫,走到樹後麵想要抱起已經死亡的父親,左手卻失力,怎麼也抱不動。
吳慮走過來替她將她父親抱到直升機上,白豫也已經抱著她母親過來了。其他犧牲的戰友也被接回了營地。在飛機上,陸無憂緊緊拉著父母的手,醫護人員上來給她處理傷口都被她拒絕。
一直墜墜不安回到部隊,所有特種部隊的戰友都出來了,他們裝著軍裝站得筆直,帽子上的國徽在寒風中越發鮮豔。從陸無憂他們下飛機時就已經有人等在下麵。
陸無憂看到自己父母和其他陣亡的戰友被抬上擔架,身上蓋著一麵鮮豔的五星紅旗,由四名軍人抬著步入軍營,所有人都紅了眼眶,他們秉承著軍人的責任與忠誠,保護著祖國與人民的安全。即使麵對戰友的犧牲,他們也是以軍人的姿態來麵對。即便紅了眼眶,他們目光依舊堅毅無畏。麵對一個個抬過的戰友遺體,他們以軍禮來為他們做最後的送別。
死亡還會繼續,而他們
永不會放棄,永不退縮,無畏無懼。
陸無憂覺得有些累了,盤腿坐在雪地上,抱著陸伯文,將頭深深埋在它脖項裏,似乎感覺到了陸無憂的悲傷,陸伯文哼哼幾句,乖乖地將頭靠經陸無憂懷裏。溫溫熱熱的液體落在陸伯文脖子上,打濕了它淺淺的發。
\t陸無憂父親死時連名字都沒有被公布,一場盛大而肅穆的葬禮在殯儀館舉行。陸無憂穿著軍裝抱著父母的黑白合照,走最前麵,在她身後是十幾具黑色的棺材,上麵都蓋著鮮豔的五星紅旗。
當屍體火化時,陸無憂覺得整個靈魂都空了,眼裏酸澀得厲害,她眨眨眼睛,卻怎麼也哭不出來。吳慮和白豫一直陪在她身邊,他們兩人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並不會說什麼安慰的話,隻是沉默著沉默著。
陸無憂父母合葬在烈士陵園。而在一切儀式結束時,陸無憂大病了一場。
她燒了整整三天,一直都昏迷不醒。所有人都吊著一顆心,好在第四天她終於醒了。卻是整天不說話不吃東西,整個人隻能靠營養液維持生命。
後來,後來怎麼樣了。陸無憂緊緊抱著陸伯文,壓抑的哭聲從喉嚨裏一點點破碎的擠出來。
後來的事她記得其實不怎麼清楚,那段時間整個人昏昏沉沉就像做夢一樣。
幾乎每天都會沉寂在那個惡夢裏醒不來,然後整夜整夜睡不著覺,那段時間她整個人瘦脫了形,不止她連帶著吳慮與白豫都瘦了一大圈。
她得了抑鬱症,很嚴重的那種。嚴重到有時會出現幻覺,總覺得父母在窗戶外叫她。有幾次沒有意識走到窗戶邊想往下跳時,被醫護人員及時發現。
然後吳慮的媽媽和白豫媽媽整天整天守著陸無憂,若他們兩人沒有任務時,也是整天守在陸無憂病床前。所有人都對陸無憂說。
無憂,你哭吧。哭一場就好了。
陸無憂空空洞洞地看著天花板,哭一場怎麼會好呢?哭一場她爸媽也不會回來,哭一場之後她還是活著,她死不了。沒有辦法去找父母。
就這麼奇怪的陸無憂成了孤兒,在她十八生日那天。
陸無憂以為自己會這麼死去,躺在床上生命一點點被耗盡,邁向死亡。
但是沒有,她很快就清醒了。並且哭了。
那一天,吳媽媽出去給陸無憂買冬天的衣服,隻有白媽媽一人看著陸無憂,也就白媽媽上個廁所的時間再回來時陸無憂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