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雪化後遇上連續的大晴天,天空蔚藍清透,潔白的雲朵親吻著灰色粘土瓦頂,陽光像充沛的橙汁四溢在街道間。

從小院牆頭伸出的樹枝,粗細有致地扭成藝術的形狀,勾勒著藍天。

雨季前的短暫明媚讓人心情愉悅。在中午的閑暇時光,婭凝跟小葉來回漫步於豔華家後的長巷。

雪水滴滴答答地從屋簷淌下來,**了暗黑牆壁上粉筆書寫的建房工程隊的電話號碼。背陰處垃圾堆裏有一堆堆肮髒的積雪。

過完年後,小葉的調動進行得出奇順利。原本的分別傷感被好天氣和慣性般的好心情衝散了。她們各自都有高興的事情。像兩隻斟滿幸福的酒杯每天碰它一下。

兩人細想,那根本稱不上分別,郊區也屬於這個城市,婭凝不是常跑去市區玩嗎?據說夏天小鎮要再增設幾條城鎮公交線,大大方便起來了。

婭凝愉悅地上課、訓斥學生、去圖書館借雜誌、和小葉下館子。盡量不讓自己有閑暇憑空胡想什麼。二十歲以後她第一次這麼沒來由的開心過。甚至感到自己染的病隻是做了一段噩夢而已。現在她從噩夢裏醒過來了

她對小葉說,“我們以後要經常約出來玩。”

把孤僻上升為優越的婭凝,居然說出這麼動情的話。

有一回,小葉想走進一條作為支路的小徑,進到巷子裏,遭到了婭凝的阻止。她直說裏麵是死胡同,有個又髒又臭的公共廁所。

裏麵是豔華家。

婭凝不敢從她家門口經過,以免看到她的祖母。她從來沒跟小葉提過豔華。介紹一個朋友給另一個朋友聽是婭凝最反感的,所有的單線會編成網。她的同學、同事、親戚最好分門別類地呆在各自的空間裏。

近來捧著《心靈雞湯》讀的婭凝,認為自己隻要表現得樂天,一切都會照老天的好意發展下去。比如,冷戰了一周後,海明於雪停的那天打電話約婭凝來家中吃飯。與海明絕交的婭凝,自從大雪那天之後,又換了副性格。她按時赴約。

圍聚在桌前的朋友換了一撥,不是海明的同事。婭凝自省,莫非出於對工會的厭憎而刻薄的看待海明的同事?

她覺得現在這撥人的麵目相對和善些。

她問海明:

“怎麼不打麻將了?”

“被抓過一次賭。”

婭凝聽出是玩笑。白了他一眼。

桌上開了蓋的啤酒瓶林立。婭凝給自己倒了一杯暢飲,海明的菜做得偏鹹,正好拿酒解渴。在旁人看來,這是落落大方豪爽勁的表現。

婭凝逐漸地品味出啤酒的甘爽而非以往的苦澀。二十歲出頭時,她偶爾會買幾瓶啤酒試圖把自己灌醉,可著實難以下咽。如今味覺不需要特別的訓練,自然轉變得愛喝啤酒了。

麵前的菜肴做得很精致,原材料也十分新鮮,海明款待朋友不吝嗇。婭凝之前送給他宴客的真空食品,從來沒出現在飯桌上。婭凝不由為自己的精打細算害臊了。

海明對婭凝小酌後醉醺醺的開朗很讚賞,這種讚賞裏飽含著同類的好感。

她表現出了受過高等教育的樣子,條分縷析地解答桌上為人父母者管教孩子的問題,對於如何學好數學給出中肯建議,雖然她私下跟海明說這完全取決於遺傳的智商。但表裏不一正說明她注重分寸。

海明和婭凝曾是受人豔羨的大學生,那個時候還沒有擴招,真正意義上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而他們並沒在外麵的世界闖出名堂,回到了小鎮。

海明因為父親在廠裏高居要職,考量一番後,覺得以大學生的文憑回到廠裏會很吃香。婭凝的理由頗為無奈,海明從熟人那裏略知一二,所以看到婭凝被桌上的人問到為什麼回小鎮吞吞吐吐,他忙為她解圍。

“還不是為了我。”

婭凝為他措辭的低俗暗暗吃驚。

一桌人動輒稱呼他們“大學生”,兩人卻從朋友的吹捧中體味到梗在心裏的像冰塊似的化解不開的憂傷。惟願他們別再提“大學生”三個字。

坐在一起的既有中年人也有年輕人,夫妻、情侶、獨身,都是無差別的遊手好閑者。海明和婭凝的那點清高成為一塊可笑的遮羞布。

海明為排遣孤獨感親近婭凝,不僅僅是肉體上的孤獨。社會末梢的小鎮給知識分子釀造了深重的寂寥,大年夜跟婭凝進行的精神交流,令海明在酒肉朋友之外又多了一種類型的朋友。老實說,他看不起平時結交的那些人。跟婭凝倒是有不少共同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