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七顆世星(2)(1 / 2)

翼風感覺那小小的暖暖的手,輕輕地扶在他耳後,心裏忽然湧起一種很陌生的情致。

他的生活一向都很簡單,從小跟著師父長大,熟悉的隻有劍,還有師父那雙因為長年累月練劍而結滿了硬繭的手。忽然間,觸到這樣的柔軟,心底深處的一個角落仿佛起了異樣的變化。

他微微側過臉,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兒伏在他耳邊,輕聲地回答:“流玥。”

然而,翼風畢竟從來沒有照顧過小孩子,雖然在趕路的時候,他也會問問她累不累,但是隻要她說不累,他也就認為她真的不需要休息,他自己不餓的時候,就想不起該給她吃東西,晚上他在野地裏隨便蓋個毯子就可以睡覺,便認為那孩子也可以。

如此趕了三天的路,流玥就病了。

一開始,翼風還不知道她是病了。隻是那天早上,她看起來特別沒精神,平時她都會幫著收拾東西,但是那天卻蔫蔫的,揀起一樣東西就失手掉了。一直等他抱起孩子的時候,才發覺她的身子燙得可怕。

生病這件事情,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出現在翼風的生活中。

當然嘍,他小時候也發過燒,他模模糊糊地記得,師父命他加倍地練劍,出了一身透汗,就好了。可是這孩子,翼風看看她,像隻幼小的獸蜷起身子,胸口因為發燒而急促地起伏著,把她拎起來練劍?

他忽然有點佩服自己的師父。

想了半天,翼風總算記起傳說中還有種人叫大夫。

他把孩子抱到診堂,大夫看了看,問他:“你是她什麼人?”

這可不太好回答,總不能說是他揀來的吧?正在想,流玥抬起頭,自己回答:“哥哥,他是我哥哥。”

大夫看看他們倆,倒是沒有懷疑,開過了藥,告訴他:“這病已經不止一天了,一下子退不了燒,你好好照顧著,別再大意——早該來看了,你想害死你妹妹?”

不止一天了?翼風看看那孩子,她努力地搖頭,迷迷糊糊地說:“不是的,今天才……”沒說完,就沉沉地睡過去。

這孩子,比他想像的更加懂事。

流玥晚上燒得更厲害,喝下去的藥吐了一大半,翼風隻好和衣睡在她旁邊。夜裏,聽見她喊:“媽媽,媽媽,媽媽……”翼風起來倒水給她喝,但是她撥開碗,手向前抓,嘴裏還是在喊:“媽媽……”她沒有眼淚,隻是帶著哭腔不停地喊。翼風這會兒也沒辦法立刻把她媽媽給她,隻好把自己的手給她。流玥的手揪住他的袖子,然後抱住他整個胳膊,最後把身子偎進他懷裏。

“媽媽……”流玥在他懷裏,輕輕地喊。

小孩子特有的體香撩動在鼻端,翼風下意識地抱住那個纖細的小身體。那夜,翼風第一次想到了自己從未謀麵過的母親。

流玥一直病了三天,到第四天上,終於退了燒。

等她徹底康複,翼風帶著她去了神界。後來的事態發展實在出乎他的預料,不管他怎麼跟神界的人解釋他隻是要解決這個孩子的事情,那些人就是不肯相信。事情鬧得幾乎要不可收拾,他不得不把孩子寄放到寺廟裏。

臨走,流玥問:“什麼時候來接我?”

翼風說:“很快。”頓頓,又交代,“這寺廟的主持很慈悲,如果我不回來,聽他的話,他會安置你。”

那個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大概是不能夠活著從聖皇殿回來了。

流玥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六歲的小女孩兒,眼睛像泉水一樣清澈見底,他忽然覺得,其實她是明白的。他以為她會哭,當然她這一世不會再有眼淚了,但是那種像哭的眼神,會讓他無所適從。

但是她沒有,她一直靜靜地看著他,隻是說:“早點來接我。”

他隻好笑笑,說:“我盡量。”

事情最後的結果就更出乎他的意料,雖然說,他的心底裏,一直也期待著能與帝晏一戰,即使死在他劍下也在所不惜,但是,在那種情形下,他卻沒有辦法對帝晏拔劍——那個人的高貴,不僅僅在於他的地位。而且,他也答應過流玥,盡快回去。

這是諾言。

他很少對人許諾,許下了就一定遵守。

回到那寺廟,遠遠地望見一個影子,像隻小獸蹲在路口。看見他,忽然就跳起來,撲過來:“翼風大哥!他們說你不會回來,我告訴他們你會回來接我的,你說過的,我知道你會的—”

僧人說:“這孩子太固執了,她一定要在這裏等,吃在這裏,睡在這裏,我們勸不動她。”

這孩子,翼風看看她,又像哭又像笑的表情,這孩子大概是世間唯一這樣堅定地等著他回來的人。

可惜,這回是真的得分別了。她的母親回家了,她也該回家了。自從師父過世,翼風第一次感覺到離愁,那種淡淡的,像霧氣一樣,明知在那裏,卻無論如何也揮不去的感覺。

但是,那孩子終究會長大,會將他淡忘成一段童年模糊的記憶。正如他也會漸漸地淡忘她,需要在午夜,極靜的時候,才會回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