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一怔,前後想想,忍不住笑起來。他一笑起來,就好像恢複了原狀。笑了會兒,他對自己歎口氣,搖搖頭,道:“奶奶的,老子真是大意過了頭,居然會跟你這麼個小鬼兒玩出岔子來。也罷,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小狸連忙招供:“他給了我金子,讓我扔包藥到火堆裏,我根本不知道那是幹什麼的,真的!我要知道會招來惡靈,打死我也不幹。還有,他會弄黑咕隆咚的結界,就像你這個,不,也不是,他那個冷,你的不冷。還有……”小狸擰著眉,使勁搜羅記憶,“還有,他讓我找機會說,有人要殺翼風……”
“等等。”穆天微微詫異,打斷他,“他讓你找機會說,有人要殺翼風?”
“對對,那些話都是他教我說的。”
穆天沉默地想了一會兒,問:“他還讓你說什麼?”
“他還讓我找機會提一個人的名字,那個名字挺怪的,我怕我記錯了,本來想下次見了他,問問清楚再提。那個人的名字好像是叫——”小狸想了想,努力發出兩個音:“舒晨。”
“舒晨、舒晨……”穆天反複念了幾遍,忽然間臉色劇變。
就如同被驚雷轟頂,他那雙從容不迫的眼眸竟在瞬間失去了神采,變得黯淡無光。在他的臉上,是小狸無法看懂的神情,連卡在小狸脖子上的手竟也在微微顫抖。
小狸完全不明白這個名字何以帶來這樣的變故,他從穆天的眼中,竟看到一絲驚恐。就像方才難以想像嘻嘻哈哈的神使會變成令人畏懼的穆天,他此刻也難以想象,那樣一雙傲然無物的眼眸裏,居然會出現這樣的神情。
良久,穆天鬆開手,拍了拍小狸的肩,勉強笑道:“流玥再修養兩天就會康複,你還得給我們帶路。這一回你可要小心,再出什麼岔子,真的拿你去喂‘棘’!”
羅離長長的一覺睡醒。
窗紙透金,怔愣一時,才分辨出已是黃昏時分。
屋裏沒有別人,他走出房門。太陽還未落盡,西邊天空一片金黃,如連綿的錦帶,懸在蒼碧的樹頂。
深深地吸一口氣,晚風中,飄浮著飯菜的香氣。
羅離信步往山坡上走。草地很軟,厚厚綿綿地伏在腳底。
餘峨總共也就百十來戶人,一座一座石頭砌的房子散落在山坡各處。房子造得並不精致,但是房前都有樹,鬱鬱蔥蔥,牆上攀著蔓藤,開著不知名的花,香氣馥鬱,房頂炊煙嫋嫋,隨風飄送,讓人聞了便有種溫暖之意。
羅離從房前走過,看見幼兒在空地上戲耍,黃狗搖尾輕吠,係圍裙的母親從裏屋出來,給幼兒擦汗,母子相望的神情讓他也忍不住微笑。
這樣的情形曾經是他的向往,曾經讓他覺得做一個妖到底比當棵草有更多幸福的期待。
曾經。
走上山坡頂,看見翼風。
他坐在樹下,一隻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握著劍。這個人好像無論走到哪裏,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拿著劍。
羅離走過去問:“在幹什麼?”
翼風眼睛望著遠處,回答:“隨便坐坐。”
羅離抓抓頭皮。翼風從語氣到姿態仿佛都在說:我不想說話。世上最無趣的事,莫過於跟一個不想說話的人聊天。所以,羅離決定還是往別處逛逛。
翼風坐在原地,他雖然靠著大樹,但背卻挺得筆直,一眼望去,就宛如一座岩石雕像。他的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前方,像在看什麼,又像在思考什麼。
羅離已經走得很遠,背影縮小成淡淡的一點。山頂上隻剩下翼風一個人。
他忽然開口,不知對著何處說道:“可以了。”
他身側的空氣起了奇怪的擾動,仿佛有種力量將風凝聚起來,形成了一個圓弧。圓弧越來越大,中心忽然裂開一條黑色的縫隙,穆天從縫隙中走出來。轉瞬間縫隙便已閉合,連同那圓弧一起消失了。
穆天在樹的另一側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