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麗麗說,會判得很重嗎?郭亮說,畢竟是人命案哪。你不知道,我去他們村的時候,村裏人全都跑出來求情。他母親跪在我麵前抱著我的腿不放。我當時真想把他給放了……當然我知道不能那樣做,後來還是在當地派出所的協助下,我們才把他帶回來的。

於麗麗看著郭亮,沒想到這個男人這麼心軟。

郭亮把煙滅了,看著於麗麗,說,我想在結案報告裏,把他寫成投案自首。於麗麗吃驚地說,行嗎?你不是說你們在他家抓到他的嗎?郭亮說,是在他家,他正幫他母親上房頂揀瓦。他說他早知道他會被抓的,所以先跑回家安排母親的生活。見我們去了,他沒跑也沒反抗,直直地就把兩隻手伸出來。於麗麗說,是個好小夥子。

可他畢竟沒有自首啊。你如果那樣寫的話,不就違背原則了?

郭亮不說話,又從煙盒裏取出一支煙。於麗麗說,少抽一支吧。

郭亮沒聽,把煙銜到嘴裏。於麗麗從他手上把煙搶下來,說,你聽見沒有,別抽了。郭亮不理她,又取出一支。於麗麗說,你怎麼說話不算話啊?郭亮說,我不抽,做個樣子還不行嗎?

他把煙銜進嘴裏,沒有點火。又嘀咕說,還叫我給你自由,你倒幹涉起我來了。於麗麗說,我這也是為你好。

郭亮說,我真是矛盾。於麗麗說,我看不合適。你辛辛苦苦破的案,弄成他自首,你就什麼功勞都沒有了。你那個什麼“人生風險基金”的兩千元錢也報不了了。郭亮說,這些我都不在乎。於麗麗想了想,堅持說,那也不能那樣寫。你現在是個警察,最應該實事求是,遵紀守法。郭亮不高興了,說,我怎麼不遵紀守法了?有些事情可以靈活處理。於麗麗說,不,我覺得你那樣做是錯誤的。

有些事情就不能靈活。郭亮說,你忍心看那麼好個小夥子被抓起來判個死刑或者無期?於麗麗說,那也不能用感情替代法律。這是作為一個警察起碼的準則,不能枉法。

郭亮一下站起來,發火說,我枉法?你少拿那些大帽子嚇我!

說白了你就是心疼那個錢!哪有你心腸這麼硬的女人!

於麗麗毫無思想準備,從他們認識到現在,郭亮還從沒這樣跟她說過話。她一下氣懵了,我心疼錢?我心腸硬?她一時氣得心跳加速,半天說不出話來。

郭亮又加上一句:那錢就算我借你的好了!我還!

這下真把於麗麗激怒了,她咬牙切齒地說,郭亮,你還講不講理!?我什麼時候說過那錢是我的?我知道你心裏怎麼想的,你想說那些錢還不都是你的?我早知道你把那幾萬塊錢交給我沒好事,所以我根本沒用,一分都沒用,誰稀罕!沒你的時候我們娘倆也沒餓死!明天我就把錢取出來給你,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以後咱們各用各!如果你要繼續在這個家裏過的話,你就交你自己的生活費好了,不必再把工資給我,免得你以為你在養我們母女!不得了了!

頤指氣使的!

如果不是結婚前曾約法三章,吵架時不許說“離婚”二字,那於麗麗早把這兩個字說出來了。

郭亮沒想到於麗麗會說出這麼一大堆話,他也不知這些話是打哪兒鑽出來的,好像和他剛才說的無關嘛。他沒說什麼存款的事啊,也沒說要分家啊,還有頤指氣使是什麼意思?肯定不是好詞兒。看著於麗麗氣哼哼的樣子,他小聲說了句,神經病!

然後把含了半天的那支煙點著。

於麗麗眼淚一下就出來了。他說她神經病?曾經那麼親的人,怎麼轉眼就變得這麼冷酷無情了?他說她神經病的時候,一臉的輕蔑,他怎麼能這樣?

女兒被他們的吵架聲驚動,從房間裏探出頭來。見媽媽哭了,連忙跑到媽媽跟前,也不敢說話,隻是緊緊偎在媽媽身邊。於麗麗的眼淚更加洶湧,索性哭出聲來。這下茵茵也哭起來。

郭亮見狀,覺得有些收不了場。他想起了自己說過的話,打不贏就走。遂滅了煙,進屋拿起自己的外套打算出門。於麗麗見他要走,心裏更難受了。她想,以後得告訴他,她傷心的時候他不能走,他應該哄哄她才是。解鈴還需係鈴人。

郭亮剛走到門邊,聽見茵茵哭著叫了一聲,爸爸!

郭亮一下站住了。茵茵又叫了一聲,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