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威廉·威爾森(3)(2 / 3)

陌生人說話的時候,房間裏靜極了,似乎除了他的說話聲,就隻剩下我的心跳聲。陌生人說完這些話就走了,他來去如風,讓人覺得意外而莽撞。可是,我必須要說,那時一陣該死的恐怖攫住了我的全身!我尚未想好下麵應該怎麼做的時候,很多隻手就抓住了我,而這時有人重新點亮了屋裏的燈。眾人徹底搜索了我一番,各式王牌在我的袖口內襯裏被找出,其他幾副跟牌局所使用的紙牌樣式一樣的牌則從我袍子上的幾個大口袋中被翻出。小牌的兩側有記號,而大牌的底部邊緣也有著突起的記號。因為葛倫迪寧總是用垂直的方式切牌,這麼一來,他總是會將大牌切給我;自然,我則總是橫著切牌,所以葛倫迪寧拿到的永遠是小牌。

大家將這些作弊證據從我身上搜出來之後,全都出離了憤怒,他們一句話都沒說,或者冷冷地看著我,或者對我投以蔑視鄙夷的目光。

“威爾森先生,”這時,這間屋子的主人普雷斯頓先生一邊彎腰把那件華貴的毛皮鬥篷撿起來,一邊說,“你的鬥篷在這兒(因為天氣很冷,出門的時候我特意套了件鬥篷,進到屋裏就脫掉了它)。你出老千的伎倆已經被我們識破了,真的,今天晚上我們已經看得夠多了。我想你應該識相一些,馬上從牛津離開,不管怎樣,請你立刻從我的房間滾蛋。”

聽到這種露骨的嘲諷和威脅,讓我覺得顏麵盡失,本來按照我暴躁的性格,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動手還擊,然而此時另一件更讓人驚駭的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穿過來的那件毛皮鬥篷,上麵的毛皮極為珍貴稀有,我不想多說它的價格昂貴、品種稀少。並且因為我性格喜歡挑剔,所以鬥篷的樣式都是我自己設計的。眾人揭發了我出老千的罪行之後,不知什麼時候,我早就下意識地把鬥篷拿起來掛到手上,向門邊走過去;所以,當普雷斯頓把腳邊的鬥篷撿起來準備遞給我的時候,我才近乎恐懼地注意到,他手上的那件鬥篷,居然跟我手上這件差不多一模一樣。這時,我突然想到,方才冒昧地闖進來、無情地揭發我的那個奇怪陌生人,身上也穿著鬥篷;並且,房中再無他人穿著鬥篷。不過我還是努力保持從容,把那件鬥篷從普雷斯頓手上接過來,在無人覺察的情況下,悄悄地在我自己的鬥篷上放好,然後就繃著臉走出了房間。第二天天還沒亮時,我就帶著既羞愧又惶恐的痛苦心情,急匆匆地從牛津離開,到歐陸去了。

可是,無論我逃到哪裏都是一樣的,我仍然被邪惡的命運之神掌控在手中,並且事實證明,它接下來還要更嚴厲地控製我。我剛剛在巴黎出現,那令人憎惡的威爾森就帶著他的假慈悲跟了過來。時光流轉,一轉眼就是幾年,然而我的痛苦從未有過一絲緩解,根源都在那個該死的威爾森身上!在羅馬的時候,他出現得不遲不早,就在我好事將成的時候,突然如幽靈般出現,把我的事攪黃,甚至我跑到維也納、柏林、莫斯科,他也跟到這些地方。不過老實說,不管我在哪兒,不同樣是在心裏詛咒著他、想著他嗎?在他那無法揣度的霸道專製麵前,我總是驚慌失措地逃跑,就好像要躲避瘟疫一般。可是哪怕我跑到了世界盡頭,也毫無用處,他的魔爪如影子般跟隨著我。

不知道多少次,我在心裏暗暗自問:“他到底是誰?他來自哪裏?他到底想幹什麼?”可總是找不出答案。於是,我開始對他搞破壞的形式、手法和特點進行仔細的觀察研究,試圖從中尋出一些蛛絲馬跡,可是徒勞無功,我還是找不到半點結論。然而,能夠看出,他是為了不想看到我這些陰謀得逞之後釀成大禍,才存心阻撓我所有的計劃,一次都不放過。這個妄自尊大的家夥,他以為自己是聖人啊,這種正義感多麼可悲啊!這個固執的混蛋,這種施恩告誡是何其可悲,他不曉得我半點也不喜歡、不願意聽他的那些勸誡、警告和暗示嗎?

另外,因為很長時間以來威爾森都在陰魂不散地跟著我,總是阻撓我的計劃,使我必然地注意到,每一回他總是穿著跟我一模一樣的衣服,不過奇怪的在於,他的臉孔我竟然一直都沒看清。威爾森這麼做究竟是為什麼呢?我真的想不通。他這麼做要是僅僅是因為不想我認出他來,那這伎倆簡直就太愚蠢、太做作了!他就是我曾經的同學威廉·威爾森呐,我沒有可能不知道的!他就是——那個我就讀於布朗斯比時既可畏又可恨的對手;那個我就讀於伊頓公學時跑來訓誡我的人;那個我就讀於牛津大學時拆穿我出老千伎倆的人;那個在羅馬壞我好事、在巴黎阻止我報仇、在埃及誤解我心懷貪欲、在那不勒斯破壞我戀情的人;那個跟我心靈相通的夥伴,那個跟我同名同姓的人;那個讓我如遇克星、如臨大敵的對手!上帝啊,真的有這麼一個人嗎?我還是盡快說完這出戲最重要也是最後的一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