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奶奶坐公交車時,時常哈哈大笑。
我奶奶哈哈大笑時,身上一定帶著現金和其他貴重物品,而且人擠人。奶奶笑得很突然,很另類,一聽就是神經發作,或歇斯底裏,嚇得周圍人紛紛避讓,一齊露出驚訝的目光。
而在此之前,我奶奶坐公交車從來不笑,倒是緊張的四肢流汗。緊張的人是無論如何笑不出來的,愛緊張的人,最常見的表情就是哭!因此,我奶奶那時經常在公交車上放聲痛哭。
起因是,我奶奶開始掙錢了。奶奶閑不住了,退休了還要發揮餘熱,便找了個專招老人的單位上班,每天離不開公交車。奶奶第一次坐車,身上的現金就不翼而飛了。開始,她以為自己記性不好,把錢忘在哪裏了,就沒當回事兒。沒想到,第二次、第三次,身上的現金仍然不翼而飛。奶奶這才恍然大悟:車上有賊!奶奶之所以迅速作出判斷,是因為不止她一人在車上大喊失竊,有的甚至放聲痛哭。奶奶還親眼看到,經常有許多賊眉賊眼的人偷偷向乘客下手。
但我奶奶不敢吱聲,就是看見了賊下手也不敢吱聲。奶奶親眼看見一個愛管閑事的人,因為見了小偷一聲吼,下車後被幾個同夥團團圍住,被打得麵目全非。從此,公交車再也沒有一個人敢聲張,看見了小偷作案也假裝沒有看見,轉而看緊自己的身體,包括我奶奶。
即使這樣,我奶奶還是經常丟錢,沒丟錢的時候,就是奶奶沒帶錢的時候,不帶錢又是不可能的:要吃飯、要坐車嘛。這些,都因為奶奶是一個老人,一個弱勢群體,是賊偷們最惦記的目標。所以,奶奶一直尋找不丟錢的方法,遲遲沒有找到,直到她遇見一個人放聲痛哭。那人是一個外地婦女。
那個外地婦女似乎是第一次上車,一點兒也沒有提防意味,還衝人笑眯眯的。然而,買票時,她不再笑了,她發現兜裏的錢突然不辭而別了。於是她急得放聲痛哭,哭聲驚天動地,就好像天要塌下來似的。她的哭聲引來了關注的目光,乘客們一邊護著自己的腰包,一邊大罵小偷。這時,我奶奶靈機一動,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如果一上車就放聲痛哭,必然引來大家的目光,眾目不睽睽之下,小偷就不敢下手了;尤其是自己已經痛哭流涕地訴說“丟錢”了,小偷斷不會再把賊手伸進來白忙一場。這主意肯定不錯,我奶奶想。
於是,我奶奶一坐上公交車就放聲痛哭,還一邊大罵小偷:“該死的小偷!天殺的小偷!你為什麼把我的錢掏去了?你真忍心下手嗎?”哭得撕肝裂膽,罵得暢快淋漓,十分解氣。奶奶一哭,乘客們果然把目光全投了過來,小偷們也隨之放棄了下手的打算,轉而另尋目標。這一次,奶奶例外地沒有丟錢。
這個經驗對奶奶很重要。從此一進車門,她就放聲痛哭。奶奶每次痛哭,都沒有再丟錢,直到有一天遇到一個“同情”奶奶的人。那人是一個年輕人。
那時,我奶奶正痛哭時,突然被這個年輕人碰了一下,那人說:“老人家,想開點,一丟錢就哭,還不把人哭死呀?你瞧我,從來不哭,就當把錢捐給了不勞而獲者。”
我奶奶抹了一下眼淚,問年輕人:“小夥子,你也丟錢啦?”
“丟!小偷們可是不認人的。老人家,你丟了多少錢?”
我奶奶偷偷一樂,左右望了一眼,小聲對他說:“其實我沒有丟錢,你瞧,錢還在這裏呐。”奶奶按了一下裝錢的地方,繼續說:“不瞞你說,我是假哭,故意說錢丟了,好讓小偷別惦記我。小夥子,你不妨也學學?”
年輕人笑道:“謝謝你把這個情報透露給我!不過,我就要下車了。”說完,就朝門口擠去。
我奶奶目送他下了車,再按一按裝錢的地方,結果大吃一驚:癟了!“奶奶的!”奶奶破口大哭,“好你一個小偷,我道高一尺,你魔高一丈,真是防不勝防啊!”
我奶奶的妙計被賊識破之後,再也不敢在車上放聲痛哭了,知道哭也是白哭,小偷再也不會相信了。幸虧我奶奶愛動腦子,很快就探索出新的防盜新招。她想:哭不行,那咱就笑!笑得人毛骨悚然、落荒而逃才好呢。於是,奶奶一上車就裝瘋,其表現就是哈哈大笑,笑得歇斯底裏,嚇得乘客紛紛避讓,沒有敢接近她;就是小偷看見了,也膽怯三分,更不用說乘務員了——奶奶居然不用再買票了!
時間久,我奶奶就成了公交車上的“名人”,一見她上車,就有人小聲嘟囔:“老瘋子又來了!”然後自覺地為她騰出一個安全安間。至今,我奶奶還樂此不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