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是含恨而死的。他平生最大的遺憾是沒有蓋一棟像樣的房子,盡管他付出了一生的心血,結果還是死在三間茅屋裏麵。臨終時,老人拉著三個兒子的手,叮囑說:“孩子,往後靠你們自己了。如果你們孝順的話,就好好努力,爭取住上樓房,我在九泉之下也就死而瞑目了。”
老人死後,三個兒子已經成年了。他們牢記父親的遺囑,決定各奔前程,各顯其能,比一比誰最先住上樓房。他們還約定,不管走南闖北,不論成就大小,30年後的今天還在老家門前相聚,把自己的成就展示出來。
老大是一位誠實本分的農民。他想:我沒有多大能耐,隻有一身力氣,那就憑自己的雙手一分一文地積累吧。他算了算,要蓋一棟30年後還不落後的樓房,預算花費50萬元,平均每年要攢一萬多元。於是,他省吃儉用、常年當日地不停勞作。剛開始,他能夠做到的就是每年養幾頭肥豬、喂一群雞鴨;後來,他又去做買賣、承包田地荒山,積沙成塔、積腋成裘,幾經周折幾多坎坷,終於趕在30年前約定的日子之前,蓋了一棟漂亮、雅致、超群的三層小洋樓,裏麵裝潢精美,設備齊全,可以和時下豪華的城市別墅媲美。
老大望著自己多年心血的結晶,笑了,含淚的笑了。是啊,終於可以告慰老父的亡靈了!盡管他累彎了腰、耗盡了精氣神,一張老核桃臉上刻滿了讀不盡的風霜辛勞,但畢竟如願以償了。在約定的日子到來之際,他花完最後幾塊錢,買了一瓶白酒,幾碟小菜,他要當東道主,迎接遠道而來的二弟和三弟。
最先回來的是老二。二弟雖然兩鬢蒼蒼,但精神尚好,氣色雙佳。他擁抱著分別幾十年的兄長,欣慰地笑了。他參觀了大哥新蓋的樓房,讚不絕口。然後他掏出一幅照片,展示給大哥看。照片上麵是幢樓房,一看就是幾十年前蓋的,牆上的白漆正在剝落。
“怎麼,二弟買了一幢二手樓房?”老大心裏有些慶幸。
“不是。30年前,我離開大哥後就進了城,由於有點文化,我很快被招進工廠,不久又轉了正。轉正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質押貸款的方式購買了一幢樓房——喏,就是照片上的這一棟,它價值100萬。從此,為了還貸,我勤儉持家,貧困度日,直到幾天前,才還清最後一筆貸款和利息。不過,這幢樓房終於歸我了。”
老二望了一眼吃驚的大哥,接著說:“盡管它已經落後了,畢竟我在30年前就住上了樓房。也就是說,早在家父去世不久,我就實現了這個願望,對得起他老人家了。”
老大聞言,頓覺汗顏,不禁感慨地說:“我直到現在才住上樓房,而你卻在30年前就住上了。二弟,還是你比我強啊。”
老二連忙安慰道:“大哥有所不知,人無遠慮,必要近憂。雖然我早就住上了樓房,可如今工廠倒閉了,我也下崗了;由於一生積蓄還了貸,又缺乏經濟來源,我隻好再把樓房租出去。”
老大也深有感觸地說:“是啊,二弟。我也一樣,樓房蓋成了,我也老邁了,無能自食其力,往後也隻能靠租房度日了。唉,沒想到我們畢生奮鬥的結果,還是為他人作嫁衣啊!”
兄弟倆擁抱在一起,個個老淚縱橫。接著,他們一邊喝著酒,一邊談著這些年受的苦。最後,他們掛念說:“不知三弟過得怎麼樣呢!”
正在這時,老三風塵仆仆趕回來了。他精神矍鑠,臉色紅潤,全身發著福,穿一身筆挺的西裝,手提一隻密碼箱,笑意寫在臉上。他同兩位哥哥寒暄了一陣,然後坐在他們麵前,從上衣裏掏出十幾張照片,有的已經發黃,有的還像新的一樣,上麵全是不同樓房的全景照。
“哇,你蓋了這麼多樓房?”大哥和二哥大驚失色。
“非也,”三弟搖了搖頭,興致勃勃地說道,“它們是我這30年來租住的樓房。當年,我離開家鄉後流浪在各大城市,靠打工謀生。說實話,憑我的機靈勁,買一棟樓房也許並不難,難的是,一旦買了樓房,我就被捆住了手腳,寸步難離;而且人死之後,樓房也不能帶進棺材裏,終歸是別人的財產。思前想後,我認為買樓住不如租樓住。於是,我不管走到哪裏,都把收入分成三份,一份為了租房,一份為了日常生活,一份結餘下來防老。我兩三年就搬一次家,已租住了十幾棟樓房,有地處繁華鬧市的,有毗鄰大海的,在中式的,也有歐式的……總之,想住什麼樓房就租什麼樓房。而且,由於我勤奮工作,收入可觀,生活費也相應充足,因此吃穿不愁,該享受的也都享受了。現在,我和你們一樣老了,該退休了。幸虧我留下了這麼多積蓄。”
老三指了指他的密碼箱,繼續說道:“這些錢足以使我度過幸福的晚年。大哥二哥,我剛進門時聽說你們想把樓房租出去,那就租給我吧。想住鄉下時,我就租大哥的樓房,想住城裏時,我就租二哥的樓房。這樣,你們就不用擔心餘下的日子,我也能夠繼續住上樓房了。”
大哥二哥聞言,含著眼淚,一齊向三弟舉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