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大爹在公共汽車上被人瞪了一眼，心裏騰地一聲就冒起了大火。本來這火種一直就留在心裏，著急進城吧，汽車偏偏晚點；好不容易盼來一輛，人多又沒有擠上去；好不容易擠上去了，就挨了那人一瞪。這人是個年輕人，紅頭發、黑臉蛋，鼻子歪著，長得倒不難看。可你憑什麼瞪了我一眼？仇大爹氣憤地問。紅頭發黑臉蛋的小子竟回過頭來又瞪了一眼。仇大爹便忍無可忍了，也歪著腦袋瞪他。兩人就這麼瞪著。最後，仇大爹敗下陣來，畢竟力不從心呀，他的眼睛都瞪得澀痛，差點回不了窩，而那小子卻把眼睛瞪得像牛蛋似的，毫無眨眼之意。
仇大爹挨了此瞪之後，氣得渾身亂顫，該辦的事一件也沒辦成，隻好氣急敗壞地回了家。一進家門，看見老爺子的遺像正衝著他哭呢。仇大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即翻箱倒櫃，拿出仇大爺的臨終遺言，哆哆嗦嗦地讀下去：
……你們老追問我，為什麼這段時間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精神一下子垮下來，整日愁眉苦臉，現在我就回答你們：我是讓人氣的！我死也是讓人氣死的。那人是一個年輕人，紅頭發、黑臉蛋、歪鼻梁。那一天，我因為不小心咳了一聲，這個家夥就回頭瞪了我一眼。氣死我了！你憑什麼瞪我一眼？我吃我兒子的飯，穿我兒子的衣，花我兒子的錢，沒動你的一根毫毛，你憑什麼瞪我？我越想越生氣，真想和他拚了。但我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怎麼能鬥得過他呢？這一口氣便憋在心中。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仇人啦，我跟你沒完！”仇大爹歇斯底裏地吼起來，“這是家仇，世世代代的家仇啊！此仇不報非君子，我若不戰勝你，我仇某人枉為仇家傳人。”
為了報此世仇，仇大爹一邊尋找仇人下落，一邊苦練瞪眼本領。首先，他用了五年時間磨練睜眼功，做到了泰山崩於前而眼不眨，可以24小時不閉眼。這一招是關鍵，在對陣中，眼一眨就說明怯了陣，是失敗的前奏。然後，他又用五年時間學習瞪眼術。也甭說，仇大爹練功就是有方，他通過循序漸進，最終達到了瞪人時隻見眼白不見眼珠子的境界。為了練好此功，仇大爹瞪不離眼，罵不離口，恨不離心，他請來雕塑家按仇人的模樣製作了一副塑像，日日隨身攜帶，見物如見人，激勵自己報仇雪恨的鬥誌。十年生聚，大功告成，恰巧這時他的仇人也有了下落。
報仇這天，仇大爹一大清早就趕到了仇人的住所，將仇人結結實實地阻在門前小道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仇大爹嗷地一聲真想撲過去將他碎屍萬段，但一想到這種手段違反了江湖規則，就恨恨地罷了手。君子報仇，行之有道，這與暗箭傷人何異？於是，仇大爹鐵塔似地站在仇人麵前，將手一叉，也不說話，開始瞪起眼來。那小子也不愧是瞪林高手，當即應戰，也歪著腦袋，將一片白眼對著仇大爹。但不可否認，那小子到底還是技高一籌，他不僅能靜瞪，還可以晃著腦袋瞪，換著角度瞪，橫著瞪，豎著瞪，皺著眉頭瞪，嘻笑怒罵瞪，嘲弄地瞪……而仇大爹隻能用一個姿勢瞪。從清早對峙到天黑，兩人不分勝負，但最後仇大爹受不了啦。他的眼睛早已生痛，饑餓和疲勞又使他站立不穩。他咬著牙，突然感到頭昏目眩，身子一搖晃，一個踉蹌就摔下去，不省人事了。
奄奄一息的仇大爹，臨死時拉著兒子仇大少的手，斷斷續續地說：“兒子，記住你爺爺是怎麼死的，記住你爹爹是怎麼死的。我們與仇人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為仇家報仇雪恨的重任，就落到你的身上了……”死時二目圓睜，久久未合。
這仇大少是一位新潮青年，學過法律。他想：媽呀，爹爹花去十年光陰也不能戰勝仇人，我還不得花二十年啦。太久了太久了，不適合信息時代的快節奏；為今之計，不如告仇人一狀，將他送進監獄，提出精神補償，既可以達到借刀殺人的目的，也可以撈到一筆外快。於是便精心構思了一張論點鮮明、論據充分的訴狀，遞到當地法院。
法官問：“你的被告是那位紅頭發、黑臉蛋、歪鼻梁的人嗎？”
“是他！正是他！”
“你是第十三億零一個控告他的人。”
“可見他罪惡深重，全國人民共討之。”
“可我們都拒絕受理。”
“為什麼？難道他也敢瞪你們？”
“不然。經我們調查，他隻是一個天生的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