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休敘。再說李英同張勝進了城門,東西分路。李英問道:“兄弟高居何處?做哥的好來拜望。”張勝道:“家下傍著秦淮河清溪橋居住,來日專候哥哥降臨茶話。”兩個分別。張勝本是黃家女子,那認得途徑?喜得秦淮河是個有名的所在,不是個僻地,還好尋問。張勝行至清溪橋下,問著了張家,敲門而入。其日姐夫不在家,望著內裏便走。姐姐道聰罵將起來,道:“是人家各有內外,甚麼花子,一些體麵不存,直入內室,是何道理?男子漢在家時,瞧見了,好歹一百孤拐奉承你,還不快走!”張勝不慌不忙,笑嘻嘻的作一個揖下去,口中叫道:“姐姐,你自家嫡親兄弟,如何不認得了?”姐姐罵道:“油嘴光棍!我從來那有兄弟?”張勝道:“姐姐,九年前之事,你可思量得出?”姐姐道:“思量什麼?前九年我還記得。我爹爹並沒兒子,止生下我姊妹二人。我妹子小名善聰,九年前帶往江北販香,一去不回,至今音問不通,未審死活存亡。你是何處光棍,卻來冒認別人做姐姐!”張勝道:“你要問善聰妹子,我即是也。”說罷,放聲大哭。姐姐還不信是真,問道:“你既是善聰妹子,緣何如此妝扮?”張勝道:“父親臨行時,將我改扮為男,隻說是外甥張勝,帶出來學做生理。不期兩年上,父親一病而亡,你妹子雖然殯殮,卻恨孤貧,不能扶柩而歸。有個同鄉人李秀卿,誌誠君子,你妹子萬不得已,隻得與他八拜為交,合夥營生。淹留江北,不覺又六七年,今歲始辦歸計。適才到此,便來拜見姐姐,別無他故。”姐姐道:“原來如此。
你同個男子合夥營生,男女相處許多年,一定配為夫婦了。自古明人不做暗事,何不帶頂髻兒,還好看相。恁般喬打扮回來,不雌不雄,好不羞恥人!”張勝道:“不欺姐姐,奴家至今還是童身,豈敢行苟且之事,玷辱門風。”道聰不信,引入密室驗之。
你說怎麼驗法?用細細幹灰鋪放餘桶之內。卻教女子解了下衣,坐於桶上。用綿紙條棲入鼻中,要他打噴嚏。若是破身的,上氣泄,下氣亦泄,幹灰必然吹動。若是童身,其灰如舊。
朝廷選妃,都用此法。道聰生長京師,豈有不知。當時試那妹子,果是未破的童身。於是姊妹兩人,抱頭而哭。道聰慌忙開箱,取出自家裙襖,安排妹子香湯沐浴,教他更換衣服。妹子道:“不欺姐姐,我自從出去,未曾解衣露體;今日見了姐姐,方才放心耳。”那一晚,張二哥回家,老婆打發在外廂安歇。姊妹兩人,同被而臥,各訴衷腸,整整的敘了一夜說話,眼也不曾合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