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石燕以前是非常崇尚一見鍾情的,覺得隻有一見鍾情的愛情才是真正的愛情,因為人的第一印象是最真實最準確的,像那種開始看起來很不順眼,後來慢慢克服,慢慢習慣,最終才熬到可以忍受的地步的感情,根本不能算是愛,充其量也就是湊合而已。

一句話,真正的愛情不是“習慣”出來的,不是“培養”出來的,不是“忍耐”出來的,而是一見鍾情的,是自動爆發的,是控製不住的。培養出來的愛情就不叫“愛情”了,最多隻能叫“感情”或者“親情”。

她這麼迷信第一印象,也不算是空穴來風,還是很有根據的。她讀高中的時候,班上有個男同學叫黃海,長得那叫一個醜,簡直到了恐怖的地步,大家背地裏都叫他“鍾樓怪人”。剛開始她看都不敢看他,一看就覺得心驚肉跳,完全不理解他的父母家人是怎麼活下來的。

但過了一段時間,她膽子好像就慢慢大起來了,多少也敢看一兩眼了。再後來發現黃海挺聰明的,不是一般地聰明,簡直是聰明透頂,門門功課都很好,對人也挺好,她就不覺得他恐怖了,有時也敢跟他討論一下學習上的問題了。

高考那年,黃海眾望所歸地考了全省第一,被名校A大錄取了,臨走之前特意上她家來告辭。她媽媽聽說是考上了A大的那個男生要來,非常歡迎,特意把家裏收拾了一番,還請了假待在家裏恭候名校生,不知道是為了暗中保護女兒,還是為了看看究竟怎樣的“珍禽異獸”才能上A大。

結果黃海一登門,她媽媽差點嚇出病來,看都不敢看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望著別處。等黃海走了之後,她媽媽對她做了一個長篇大報告,警告她不準跟那個黃海談戀愛。等她賭咒發誓地說明沒跟黃海談戀愛,也絕對不會跟黃海談戀愛後,她媽媽舒了口氣,但還是心有餘悸地問:“怎麼有這麼——難看的人?你們平時——敢不敢跟他說話?”

“怎麼不敢跟他說話?”

“他——爹媽也是這樣的嗎?”

“不是,聽說他是出生的時候,被醫生用什麼鉗子夾成這樣的。”

她媽媽愣了一陣,說:“怎麼剛好把臉夾壞了?生孩子時用產鉗的多得很,也沒見過夾成——這樣的,最多就是把腦袋夾尖了,智力受點影響。”

“那他還是幸運的,隻把臉夾壞了,如果把腦袋夾壞了——他就考不上A大了。”

“夾成這樣,就算考上A大了,又能——怎麼樣?一輩子——還不是——不幸福?”

石燕那時候完全不這樣想,在她看來,隻要能考上A大,就算醜得跟黃海一樣,也是幸福的,而且她那時已不覺得黃海醜了。但她還是挺理解媽媽,回想她自己第一次看到黃海時的感覺,應該不比媽媽好多少,隻不過在一起久了,就慢慢習慣了。

看來還是第一印象準確。

後來聽說黃海在大學裏找了個挺漂亮的女朋友,像《巴黎聖母院》裏的愛斯梅拉達一樣漂亮,但大家都不相信,說A大這樣的學校哪裏會有漂亮女孩?就算有,也輪不到他黃海,是不是因為黃海長得像“鍾樓怪人”,人家才順水推舟地說他女朋友像愛斯梅拉達?

再後來,那女孩眾望所歸地跟黃海吹了。

那段時間,黃海好像到了痛不欲生的地步,每次給石燕寫信都是在談自己的失戀,說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早知如此,還不如叫那個接生的醫生索性一產鉗把他夾死算了,要麼,幹脆不夾也行,就讓他悶死在他媽媽的子宮裏。

石燕嚇得趕快安慰他,說:“你這麼聰明,上的又是那麼好的學校,怎麼還說自己是最不幸的人呢?不知多少人都想跟你換個位置呢!”

黃海仍然很絕望:“誰想跟我換位置?你想跟我換位置嗎?”

石燕還真有點想跟他換位置呢,但她不是想以物易物,徹底地跟黃海換位置,而是部分地換,有保留地換,不換相貌,也不換才智,因為她覺得她的才智也沒低到哪裏去,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她經常跟黃海兩人壟斷全年級的前一二名,但她就讀的C省師院卻比黃海的A大要差好幾倍,所以她隻想換個學校。

幸好現實生活裏她不能跟黃海換位,如果真能換位的話,她還有點為難呢,因為她既想上黃海的A大,又不想跟黃海一樣醜。

她會淪落到去C省師院念書,很多人都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聽了覺得挺冤枉的。“聰明反被聰明誤”好像說的是那些仗著自己有點小聰明,就不好好用功,愛耍點小手腕,結果吃了虧的人。她根本不是這種情況,她學習一向很用功,從來不因為成績好就驕傲自滿,她在學習上也從不耍手腕。

她淪落到C省師院的原因,好像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講清楚的。

她父母都是軍工廠的工程師、技術員,是為人民海軍造艦艇的。在那個“備戰備荒為人民”的年代,整個軍工廠連人帶機器一股腦地搬到內地,分散在好些個小山溝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