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亂花漸欲迷人眼(2)(1 / 3)

麥言覺得自己真是該死,卻始終死不了。每次看到車禍的時候,他都會想,下一秒,自己會不會被車撞到,是大車還是小車,是撞飛還是軋成一堆肉泥?他既不是楚留香也不是段譽,更沒有韋小寶的神通,他隻是個漂泊者,一無是處的漂泊者,或者說是流浪漢。可是他卻比他們任何一個都風流。如果他是個女人,在古代一定會被浸豬籠(古代刑罰)吧。

綿綿的行李很少,讓人意外的是她行李裏還有書,而且是那本麥言曾經很喜歡的《月亮和六便士》。難以想象一個從事皮肉生意的人,竟然愛看外國文學名著。高雅和低俗如此完美地結合在她身上,讓麥言忍不住想起了鎖骨菩薩。

《太平廣記》裏是這樣記載的:以前延州有一個婦女,長得白靜而且又有幾分美貌,年齡在二十四五歲,獨自往來於城中。年輕的男子,都爭著與她交遊,跟她親熱,甚至要她陪著睡覺她也不拒絕。幾年後她死了,跟她親近過的人沒有不悲痛惋惜的,共同湊錢辦喪埋葬她。因為她沒有家,就埋在道邊。

大曆年中,忽然有個胡僧從西域來,看見她的墳墓,俯身就跪,還擺設香案,焚香敬拜。幾日後,看見的人對他說:“這是一淫蕩女子,所有的男人都是她的丈夫。因她沒有家,所以埋在這裏,和尚為什麼要敬重她呢?”

和尚說:“並不是施主所能知道的,這是一個大聖。慈悲施舍,世俗的願望,她沒有不曲意順從的。這就是鎖骨菩薩,在塵世間的事情已經做完了,所以她是聖者。不信就打開棺材看一看。”於是眾人就掘墓開棺,看她全身的骨頭,鉤結的都像鎖狀,果真像和尚說的那樣。延州人感到奇異,為她設大齋,修了塔。

麥言想把這段典故講給綿綿聽,結果剛講了兩句,綿綿就說她知道了,《太平廣記》上的。她說《太平廣記》上還記載著另外一個鎖骨菩薩的故事。

她的話再次讓麥言震驚,平常他們在一起不聊文學的,隻聊生活上的樂子,沒想到這一聊,就聊出了高下,她知識的淵博遠在麥言之上。

關於另一個鎖骨菩薩,綿綿說是這樣的:有個商居士(在家修行的人),是三河縣人,七歲就能通曉佛經,城裏人認為他不一般。後來他住在三河縣西田中,有佛經數百部,整天手不離卷地看,不曾荒廢一天,拜他為師的有百餘人。

他常常獨自在城裏遊逛,有時同他一起走的人,聽到居士運動肢體時,有像敲打玉器的聲音,聽到的人認為奇怪。有人說居士的骨頭是鎖鏈合一起的,那鎖骨聯結著好像藤蔓,所以搖動身體時,就有清脆的聲音傳出,就是這個緣故。

從前聽佛經上說:“佛身有舍利骨,菩薩之身有鎖骨。”今商居士難道不是菩薩嗎?然而一般的世俗之人,確實不能辨別啊。居士活了九十多歲。一天,居士用熱水洗了澡、穿好了衣服、戴好了帽子,把門下弟子全召來集會吃飯,告訴他們說:“我九十多歲了,早晚將死,你們應當把我的屍體火化,千萬不要違背我的意思。”門下弟子哭著說:“一定照辦。”這天晚上居士就坐著死了。三天後,門下弟子在荒野燒了居士的屍體,等看那骨頭,果然是鎖骨。肢體連貫,像用針縫紉連結的形狀,風一吹拂就慢慢發出細小而和諧的聲音。於是城裏人都爭著出錢,建築了一個塔,把居士的鎖骨埋葬在塔裏。

綿綿講完這個故事後說,我們死了之後不知道能不能葬在塔裏啊?現在買塊墳地都要那麼多錢。

麥言沒有回答她,他有些惆悵了。因為沒有錢而惆悵。從父母不願意給他錢讓他去讀好一點的藝術學校開始,從他自己掙錢開始,他就一直為錢而惆悵。他本來是想,到了寶雞,等錢全部用完了,他就告訴她,讓她離去,免得跟著他受苦。可是現在他越來越舍不得她了。

這個被逼良為娼的女人,明明是寶,卻要讓她去做雞,還遇到麥言這樣一個不靠譜的人。麥言想自己應該另作打算了,找份工作,努力賺錢,養活她,應該也是一種不錯的生活方式。雖然也許會遇到意想不到的艱辛,但起碼要比他之前過的生活有意義吧?以前他總是追求意思,總是自動忽略意義。最後,沒意思了,意義也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