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繁星在夜空中閃爍。
靜謐的湖麵被天鵝城堡裏的燈光映襯著,仿佛是另一片閃耀著星芒的天空。
紫紅色的天鵝絨窗簾將夜色遮住。
臥室裏亮著兩盞光線柔和的床頭燈。
浴室裏傳來沐浴的水聲,歐辰坐在床邊,望著那頂婚禮時她戴在頭上的花冠,百合與雛菊依舊純潔美麗地綻放著,潔白的花瓣上似乎還留有她身上的芬芳。
心如少年般“砰、砰、”地劇烈地跳動。
他輕輕伸出手指。
輕柔地碰觸那花冠上的花瓣。
婚禮裏那一幕幕幸福如夢境般的畫麵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閃現,她身穿雪白的婚紗從點亮蠟燭的過道間緩步向他走來,在神父的麵前她低聲說出婚姻的誓言,在賓客們的歡呼聲中,她將捧花高高地拋上藍天……
花瓣冰涼而柔軟。
就像她的手指,在他為她係上綠蕾絲時,有輕輕的顫抖,和一點點的冰涼。
淋浴的水聲停止。
然後,浴室的門開了。
歐辰的手指緩緩地從花冠上收回,然後他緩緩地抬起頭。尹夏沫穿著一身白色的浴袍,頭發被白色毛巾裹著,剛剛沐浴完的熱氣仿佛蒸騰在她的周身,眼睛如霧中的星星,臉頰透著粉紅,嘴唇也豐潤柔嫩……
“你……”
聲音竟是異常的沙啞,歐辰狼狽地猛然將頭側過去,不敢再看她。半晌他才輕咳一聲,繼續說:
“你洗完了。”
空氣中彌漫著微妙而尷尬的氣氛。
“是的。”
尹夏沫輕聲說。她洗澡洗了很久,雖然已經做好一切思想準備,也知道那將是作為妻子應盡的責任,可是她卻始終無法關掉水龍頭,從浴室裏走出來。直到熱氣將要把她蒸得昏厥過去,才覺得自己滑稽透了,就算要猶豫和掙紮,現在也已經毫無意義。
“你……可以去洗澡了……”
說完這句話,她的脖頸突然也粉紅了起來。
“你一定累了,早點休息。”歐辰站起身,凝望著她,“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按鈴叫傭人,也可以叫我。我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間。”
“……”
她驚愕地抬頭!
“晚安。”
他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從她身邊走過,走向房門的方向。
“等一下!”
她忽然喊出聲。
聽到他的腳步遲疑地停了下來,她咬緊嘴唇,然後,轉身看向他,眼睛裏有種鎮定的清澈。
“你不用這樣……”
她凝視著歐辰說。
“留下來吧,我們……已經是夫妻……”
夫妻……
歐辰定定地望著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克製住胸口再次劇烈的跳動。柔亮的光線中,她美得就像女神,有聖潔的光芒,誘人的芬芳,可是,她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卻是不自覺地僵硬地握著。
“明天就要準備尹澄的手術,你今晚好好休息。而我們……我們未來還有很多時間……”
唇角慢慢露出一個笑容,似乎他還沒有習慣微笑,素來淡漠的麵容與這樣的笑容有些不相稱,然而卻有種奇異的溫柔。
“晚安。”
“晚安。”
房門在尹夏沫麵前輕輕關上,臥室裏突然變得空曠起來。她身子顫了一顫,慢慢滑坐在床上,忽然發現自己像被掏空了般,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呆呆地坐著。
目光無意識地落在紫紅色的天鵝絨窗簾上。
那顏色……
暗紅暗紅的……
就像血……
心髒緊緊地縮成一團,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有種莫名的恐懼緊緊將她攫住,就好像在某個地方,在發生著某件可怕的事情……
“洛熙……”
“洛熙——!”
重症監護病房裏的心電圖監護器突然刺耳地響了起來,起伏的曲線變成了可怕的直線,醫生們焦急地飛奔進來,護士們將驚嚇恐懼的沈薔和潔妮推出去!
“洛熙————!!”
嘶啞地低喊著,沈薔滿臉淚水,而潔妮害怕地捂住嘴哭,透過重症監護室的玻璃,醫生重重地擠壓洛熙的心髒,蒼白的臉,緊閉的睫毛,他毫無生命的跡象,一隻手無力地垂在病床外。醫生們拿起電擊板放在洛熙的胸口,一下,一下,他的身體如木偶般一下下被電起,然後無力地落下……
臥室。
漆黑中,尹夏沫從噩夢中霍然驚醒!
她滿身汗水,臉色蒼白如紙。方才夢中的一切是那麼真實,真實到似乎每個細節都展現在她的麵前,洛熙渾身是血,一股股的鮮血流淌出來,如無數藤蔓在瘋狂地蔓延,殷紅的血色將整個世界湮沒……
不……
不可以再胡思亂想……
尹夏沫胸口急促地起伏著,她拚命讓自己從可怕的夢境中清醒過來,蒼白著臉孔,逼自己用最冷酷地想法安慰自己,這世上並不會誰沒有了誰就無法再活下去……
而她也再沒有資格去想其他的人……
從今天起……
她已為人妻……
“小澄,明天就要做手術了,你緊張嗎?”
病房裏,珍恩終於想出這麼一句話。或許是因為剛剛成親的夏沫和歐辰都在病房裏,陽光中,尹澄的氣色看起來好極了。可是她始終覺得有點心虛,眼睛不敢看夏沫。
她沒有將婚禮時的那個來電告訴夏沫,甚至在交還給夏沫手機時,把那個來電記錄也刪掉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吧,她隻是不想橫生枝節影響到夏沫的婚禮,洛熙……洛熙隻是不甘心才會打來那個電話吧……
但是為什麼心裏一直惴惴不安。
“不緊張啊,手術一定會很順利,”望著並肩站在一起的姐姐和歐辰哥哥,尹澄的笑容開朗快樂,“因為我還要看著姐姐和姐夫的小寶寶出世,等著小寶寶喊我一聲舅舅呢。”
尹夏沫的臉頰頓時緋紅如霞。
她下意識地向歐辰望去,歐辰正望著她,眼睛深深亮亮的,她心中一慌,連忙又將頭轉過去,對小澄說:“還有幾項檢查需要做,時間差不多了,我推你去。”
“好。”
尹澄笑著點頭,見姐姐害羞,便沒有繼續說下去,從病床上起身坐進輪椅裏。其實他覺得自己應該可以走過去,但是醫生要求他必須坐輪椅,為明天的手術準備好體力。
如兄長般拍了拍尹澄的肩膀,歐辰說:
“手術會順利的。”
“嗯,我知道。”尹澄再次點頭,然後猶豫了一下,說,“姐夫,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
“那個願意換腎給我的人,我很感激他,想要當麵向他表示謝意。”尹澄仰麵看著歐辰,目光懇切。他不明白為什麼換腎給他的那個人要那樣神秘,包括姓名在內的任何資料都沒有。
尹夏沫身子一僵,她緊緊握住輪椅的推手,緊張地看著歐辰。珍恩的臉色也變了變,屏息盯著歐辰。
“我想,他會知道你的謝意。”歐辰頓了頓,對尹澄說,“不過,他同意換腎手術也許並不是因為善意,而是感激上天給了他一個如此仁慈的機會,也許是他需要感謝你。”
“你認得他?”尹澄疑惑地說,他有些沒太聽懂那些話的意思。
“是的。”
“我可以見到他嗎?”
“他並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情。”
“為什麼?”尹澄皺眉。
“該去做檢查了,我們走吧。”
尹夏沫打斷他們兩人的對話,推起小澄的輪椅向病房門口走去。珍恩舒了口氣,連忙跑過去將門打開。歐辰想要從夏沫手中將輪椅接過去,她輕輕搖頭,依舊自己推著輪椅走出病房。
長長的走廊。
坐在輪椅裏的尹澄清秀虛弱,尹夏沫小心翼翼地推著他,歐辰和珍恩走在她的身邊。一行人如此俊美醒目,從他們身邊經過的醫生護士和病人紛紛讚歎地行注目禮。
“姐。”
“嗯?”
“做完手術,我就可以出院了吧。”
“……”
尹夏沫腳步一僵,望著小澄的後腦,耳邊響起剛才鄭醫生對她說的話。
…………
……
“夏沫,你知道的很清楚,當年車禍之後,小澄的身內很多器官嚴重受損,而且由於沒有及時得到很好的恢複,使得這些器官的病變都很嚴重,其中腎病已經直接威脅到了他的生命。這次換腎手術雖然可以暫時延長他的生命,但是今後仍舊必須加緊治療其他的病症,否則……”
……
…………
“姐?……”
尹澄從輪椅中扭過頭,困惑地看著姐姐。
“……如果恢複得好,自然就可以出院了。”尹夏沫平靜地說,在她的臉上似乎看不到一絲情緒的波動。
“出院後,我可以和姐姐姐夫住在一起嗎?”尹澄放下心來,好奇地問。
“當然要住在一起。”
“太好了,那樣的話,又可以每天都見到姐姐了……”
溫馨平靜的對話在走廊裏輕聲地響著,尹夏沫緩步地推著輪椅中的尹澄。珍恩心裏暖暖的,看著如璧人一般的夏沫和歐辰,看著快樂的小澄,她忽然又覺得自己做得對極了!
幸虧沒有告訴夏沫那個電話……
幸虧沒有讓洛熙的陰影繼續籠罩和攪亂夏沫的婚禮……
“尹夏沫——!”
突然,一個飽含怒意的聲音從走廊的盡頭響起!
那聲音如此憤怒而響亮,以至於走廊中所有的醫生護士和病人都吃驚地望過去!尹夏沫皺眉看去,珍恩也困惑地抬起頭,隻見那人麵色憔悴,目光中透出絕望和恨意,然而一身的冷傲卻絲毫未減,她居然是沈薔!
沈薔寒著臉。
一步一步地走過來!
眼中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沈薔緊緊瞪著尹夏沫,筆直地走過來,仿佛已經恨極了她,恨不得用目光將她殺死!
珍恩張口欲問,卻被沈薔用手臂冷硬地撥開,她頓時踉蹌了幾步,等她慌亂詫異地回過神來,沈薔已經站在夏沫麵前,冷冷地逼視著夏沫。
“沈小姐……”
尹夏沫凝聲說,不知道沈薔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而且這樣的沒有禮貌。
“啪——!”
手起掌落,一記耳光硬生生地打在尹夏沫的臉上!那耳光充滿了恨意,沈薔目露寒光,右手重重地扇在尹夏沫的臉頰上!
“啊……”
珍恩倒吸一口涼氣,驚得目瞪口呆,大庭廣眾之下,毫無由來的,沈薔居然出手打人?!
“姐——!”
尹澄又驚又氣,一時間顧不得許多,立時從輪椅中站起身來,擔心地看姐姐有沒有被打傷。
歐辰驚怒,挺身將夏沫護在身後,然而看著夏沫的麵容從霎時蒼白又變得漲紅起來,醒目的掌痕腫在她的麵頰上,他忽然有種殺人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