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妮慌亂扶住他,努力地試圖能夠最後勸阻住他,連聲說:“過幾天再去看夏沫學姐吧,你現在……也許你會嚇到學姐的……不如等你的身體恢複得好一點……”
他要見她!
他要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念頭逼得他要瘋掉了,不,他一刻也不能停留,他要找到她,他要問清楚!!強烈的念頭使洛熙有了令人吃驚的力氣,他推開潔妮的雙手,在一陣陣的眩暈和虛弱中,握住病房門上冰涼的金屬把手,用力將門打開!
門外是一輛空空的輪椅。
“我送你去。”
沈薔正站在門外,她推著輪椅,聲音清冷地對他說。
“可是沈小姐……他的身體……”
潔妮吃驚地望著她。
“不讓他去,他也許會再死一次。”
仿佛在被烈火焚燒。
隱隱約約的,有一些模糊的人影,有一些朦朧不清的聲音,可是每當她想要伸手去抓住,那些人影和聲音就如水波般散去。仿佛是在嘲弄她,無論她在那漫天的大火中是拚命地奔跑還是努力地去尋找,卻每一次都是什麼都抓不到,而每次當她終於放棄時,那些人影和聲音又纏繞在她的身邊,黑白默片般閃爍地說著些什麼,好像是很重要的很重要的,而她卻無論如何都聽不到……
病床上。
尹夏沫輾轉顫抖著,額頭漸漸有細密的汗水沁出來,手指不時地緊握又放開,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劇烈。
珍恩沒有留意到夏沫的變化,她緊張地站在病房門口,眼睛緊緊盯著走廊盡頭的手術室。
手術已經做了很長時間,門始終沒有打開過,也沒有任何醫生和護士出來過。這……這應該表明手術還是順利的吧,她不安地走來走去,緊緊地默念和祈禱著,上天啊,讓手術一切順利地完成吧!
突然——
手術室的大門猛地被打開了!
珍恩驚住!
隻見一個護士匆忙地從手術室裏跑出來,神情中有某種令人不安的凝重!珍恩記得,那個護士當初就是和小澄的開刀醫生們一起走進手術室的!
手術室中,手術刀剪的響聲變得急促起來,心電圖監護器持續地鳴起尖銳的警示音!麻醉昏迷中的尹澄麵色蒼白如紙,主治醫生回頭看一眼監護器的屏幕,皺眉加緊手上的工作。
“血壓70——40!”
監看血壓的醫生急聲說!
“60——30!”
“50——20!”
“血壓持續下降!”
氣氛頓時凝固起來,所有的醫生都停了手中的刀剪,護士幫主治醫生擦去額頭的汗珠,主治醫生也停下手中的工作,凝色命令說:
“注射腎上腺素!”
當那個護士又麵色匆匆地陪著一位沒有見過的醫生向手術室跑回來時,珍恩已經從夏沫的病房跑了出來!她再也顧不得許多,滿腦子被各種可怕的猜測塞滿了,一把抓住那個護士,驚慌地連聲喊:
“手術怎麼樣?!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病人的生命指症出現異常,我們正在努力,請讓開!”說著,護士跟著那位醫生跑進了手術室裏,隻剩下珍恩驚怔地站在原地,恐懼和擔心讓她的身體一陣一陣發抖!
小澄……
小澄……
“血壓45——15!”
“繼續靜脈注射腎上腺素!”
“血壓40——10!”
“加大劑量!”
雪白的手術室內,醫生們緊急處理著危急的情況,尹澄靜靜地躺在手術床上,麵容如同牆壁一般雪白。
“小澄——!!”
仿佛是在恐怖的噩夢裏,急促的喘息和掙紮中尹夏沫的身子突然劇烈地彈了一下!汗水從她的額頭涔涔地淌下,整個人好像是從冰水裏撈出來的,她呆呆地坐起在病床上,可怕的夢境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漫天大火中,小澄的身體漸漸透明,她無論如何伸手去抓也抓不到,就像那是小澄在向她告別……
“小澄……”
周圍的環境使尹夏沫逐漸明白這是病房,可是房間裏空無一人,可是這並不是小澄的病房!她怎麼會在這裏?腦中一時無數的回憶和隱約的片斷向她凶猛地襲來,然而她沒有時間去思考那些,胸口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恐懼使她隻想立刻看到小澄!她要看到小澄還是好好的!
雙腿虛弱無力。
她一下子從病床跌到了地上!
手腕被拽扯得銳痛,她一把將輸液針頭拔開,吃力地站起身走出去,眼前一陣陣發黑,身體仿佛淋濕了以後被冷風冰冷地吹。走廊上空蕩蕩的,她眩暈地扶著牆壁走著,不知道這是幾樓,隻是憑著直覺想要走到走廊盡頭的電梯間。
珍恩害怕地坐在手術室外麵的長椅上,她用手緊緊抱住自己,用力想要克製身體一陣陣的發抖。什麼是生命指症出現異常,是小澄有危險了嗎,小澄……小澄……
她低聲地哭了起來。
然後哭聲越來越痛,她真沒用,什麼事情都幫不上忙,她就隻會闖禍闖禍不停地闖禍,如果她沒有亂說話,也許小澄的手術在幾天前就已經順利完成了……
“你……為什麼哭……”
醫院的走廊裏,一個虛弱的聲音輕輕地問。
滿麵淚痕的珍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驚慌地扭頭望去,下午清冷的陽光中那個人影仿佛虛弱得透明,蒼白的麵容,幹裂的嘴唇,好像隻是一個虛幻的影子站在那裏,惟獨那雙眼睛定定地望著她,裏麵閃動著恐懼和脆弱的微芒。
“夏沫——!”
珍恩驚呼,撲過去扶住她,扶著她讓她坐在長椅上,連忙用手去試她額頭的溫度,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觸手冰涼,高燒竟似已經完全退掉了。
“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自己出來了呢?我送你回去!”
“……小澄呢?你為什麼在這裏?你……為什麼哭?”
尹夏沫聲音顫抖著,一連串地問,然而當她呆呆地凝視著珍恩臉上的淚水,腦中卻已緩慢地清醒過來,那些紛雜的回憶漸漸理清,包括昏迷中曾經隱約聽到的話語。小澄和歐辰正在裏麵做手術,對嗎?而珍恩滿麵的恐懼和淚痕,難道——
“……是手術出現問題了嗎?”
她的身體如冰凍般寒冷,眩暈的漆黑再次試圖將她擊倒……
“……”珍恩努力擠出笑容,用力搖頭,“沒有,手術很順利,是我一個人在外麵等得有點害怕,亂擔心所以才哭。夏沫,我送你回去,你剛剛還在發燒,身體很虛弱。”
“是嗎……”
尹夏沫的手依舊在顫抖,聲音卻漸漸寧靜下來。她死死凝視著手術室緊閉的大門,上麵亮起的“手術中”三個字就像三隻暗紅的眼睛,而方才噩夢中小澄逐漸透明的身體如同某種厄兆,讓她的體內五髒六腑撕裂翻湧得想要嘔吐。
“那麼,你不要哭……”
緊緊握住珍恩的手,尹夏沫緊緊閉起眼睛,手指徹寒如冰。
“……他們在做手術……需要照顧……我們不能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珍恩不安地開始在手術室外麵走來走去,不時地絞緊雙手咬緊嘴唇。尹夏沫始終靜靜地坐著,她的背挺得很直,沒有靠向長椅的椅背,她坐得筆直筆直,仿佛所有的生命都灌注在這一刻的等待上。
手術室裏,歐辰和尹澄隻有一布隔開的距離,兩人都因為麻醉而昏迷著,這邊的醫生們已經開始為歐辰縫合傷口,那邊的醫生們還在緊張地關注著尹澄血壓和心電圖的變化——
“血壓開始上升!”
“50——20!”
“60——30!”
“70——40!”
“90——60!”
“血壓已經基本正常!”
“好,繼續手術,隨時注意血壓狀況!”刀剪的碰撞聲又開始在手術室內清脆地響起,尹澄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他靜靜地躺著,漆黑的睫毛如小鹿般溫順地覆蓋在蒼白的肌膚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下午的太陽漸漸落山,夕陽的光芒將手術室外的長椅暈染成淡霞的紅色,珍恩忍受不住等待的煎熬,整個人站在手術室門口不停地跺腳,恨不得從門縫裏擠進去!
尹夏沫緊緊盯著“手術中”三個字,她的雙手愈來愈冰涼,如石雕般僵硬地坐著。
醫院走廊的盡頭。
電梯間的指示數字忽然開始跳動,“1、2、3、”,按某種節奏亮起的數字就像壓抑的心跳,然後——
“叮!”
電梯停在了這層。
電梯門緩緩打開,被推出的輪椅裏,坐著一個虛弱單薄的身影……
“砰——!”
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了!
珍恩反射性地跳起來,一下子撲了過去!尹夏沫也頓時站起身,因為動作過猛腦中一陣眩暈,緊張和恐懼將她攫緊無法呼吸,在眩暈和漆黑中,她雙腿顫抖著走過去,隱約可以看到醫生和護士們是推著一張病床出來,病床上那人在麻醉劑的作用下緊閉著眼睛。
“醫生!手術怎麼樣!”
“手術還順利嗎?!”
“小澄……小澄怎麼樣!”
耳邊聽到珍恩一連串地喊著,尹夏沫緊緊握住病床的邊緣,眩暈的漆黑中她竟看不清楚昏迷中那人的麵容。
“手術還是比較順利的,尹澄的手術大約需要再過一兩個小時才能結束,你們不用擔心。”醫生一邊和藹地說著,一邊和護士們推著病床向病房區走,“至於歐辰,他需要在重症監護室觀察一下,不過他身體素質很好,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太好了……”珍恩喜極而泣,抱住夏沫的肩膀哭了起來,“太好了……醫生說手術順利……剛才我還以為……還以為……”
漆黑的眩暈一層一層散去,始終墜在半空中的心也漸漸落了下來,好像沙漠中拚命奔跑了幾天幾夜的人終於看到綠洲就在前方。尹夏沫顫抖著深吸一口氣,走廊裏被推動的病床上那張昏迷中的麵容逐漸變得清晰……
是歐辰。
昔日貴族般倨傲的麵容此刻顯得是那樣蒼白,他靜靜地躺在雪白的被子裏,薄薄的嘴唇依舊如平素一樣抿得很緊,好像他從來沒有快樂過,即使短暫的快樂留給他的也是更加深刻的疼痛。昏迷中的他就像一個執拗的孩子,痛得再厲害也不過是將嘴唇抿得更緊些。
他的一顆腎……
已經換給了小澄……
緊緊握住病床的邊緣,隨著醫生護士的腳步,尹夏沫推著病床上的歐辰慢慢地走著。隔著雪白的被子,她忽然能夠感覺到他的手就在她的手邊,孤獨而寂寞的,與她的手就隔著一床被子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