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垂德哈哈大笑起來。他說:“你肯定已經根據報紙上的報道得出結論了。這個案子的案情如此清楚,無須深入了解。當然,我們也確實不好拒絕這樣一位真正的淑女的請求。她久聞你的大名,非要征詢你的意見,盡管我一再告訴她說,隻要是我辦不了的事,你也辦不了。啊,上帝!她的馬車已經到了。”
他的話音剛落,一位我從未見過的、極其秀美的女子匆忙走進了我們的房間。她的藍眼睛晶瑩透亮,雙唇微張,兩頰露出淡淡的紅暈,她表現得那麼激動,那麼憂愁,以致顧不得她天生的矜持。
她叫了聲:“福爾摩斯先生,”同時輪番打量我們兩個人,終於憑借女人的敏銳直覺注視著我的同伴說,“真高興你能來,我趕到這兒就是為了向你說明,我知道詹姆斯不是殺人凶手。我希望你從一開始就相信這一點。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再了解他不過了。他非常善良,連隻蒼蠅都不肯傷害。凡是真正了解他為人的人都不會相信這個指控的。”
福爾摩斯說:“我希望我們能夠證明他是清白的。請你相信,我一定盡力而為。”
“證詞你已經看過了。肯定已經有一些結論了吧?你沒有看出其中的矛盾之處嗎?你難道不覺得他是無辜的嗎?”
“我覺得他很有可能是無辜的。”
她向後一仰頭,輕蔑地看著雷斯垂德大聲地說:“好啦!你聽到啦!他讓我充滿了希望。”
雷斯垂德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說道:“依我看,他的結論下得太輕率了。”
“可他是正確的!上帝,我知道他一定是正確的!詹姆斯絕不可能做這種事。至於他不願意告訴驗屍官他和父親爭吵的原因,我敢肯定,這是因為其中涉及到了我。”
福爾摩斯問道:“為何與你有關呢?”
“已經沒有必要再隱瞞下去了。詹姆斯和他父親因為我的緣故有很大分歧。我和詹姆斯像兄妹一樣相親相愛。麥卡錫先生非常希望我們能結婚。不過,他還太年輕,不懂得如何生活,而且……唔,他當然還不想這麼早就結婚,所以他們爭執起來。我肯定這是他們爭吵的原因之一。”
福爾摩斯問道:“那你父親呢?他是否同意你們結婚?”
“不,他也反對。隻有麥卡錫先生一人讚成。”
當福爾摩斯向她投去懷疑的目光時,她青春靚麗的臉染上了一抹紅暈。
他說:“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情況。如果我明天去府上拜訪,我可以和你父親麵談嗎?”
“我擔心醫生不會同意的。”
“醫生?”
“是的,你沒聽說嗎?我那可憐的父親已經抱恙多年了,而這件不幸的事情使他的身體完全垮了。他不得不臥床休養,威羅醫生說,他的狀況非常不好,神經係統極度衰弱。麥卡錫先生是昔日在維多利亞唯一與我父親相識的人。”
“啊!維多利亞!這非常重要。”
“嗯,是在礦場。”
“這就是啦,是金礦場。據我所知,特納先生在那裏發了大財。”
“的確是這樣。”
“謝謝你,特納小姐。你對我的幫助非常有意義。”
“如果你明天有任何發現的話,請馬上告訴我。你肯定會去監獄看望詹姆斯的。福爾摩斯先生,如果你去的話,請務必告訴他,我相信他是清白的。”
“我一定照辦。”
“我必須馬上回家了,因為我爸爸的病情很嚴重,而且他總是不放心我離家太久。再會,願上帝保佑你們一切順利。”她離開的時候,也和進來時一樣急切而激動。接著,我們就聽到她乘坐的馬車行駛過街道時那轔轔的滾動聲。
雷斯垂德沉默數分鍾之後嚴肅地說:“福爾摩斯,你難道不慚愧嗎?你為什麼讓別人對一件本無商榷餘地的事情抱有希望呢?我的心腸也很硬,但是,我覺得你這樣做簡直太殘忍了。”
福爾摩斯說:“我認為我能為詹姆斯·麥卡錫昭雪。你能不能到監獄去看望他?”
“能,但隻能你和我兩個人去。”
“那麼,我要重新考慮今晚是否要出去了。如果我們今天晚上乘火車到赫裏福德去看他,還來得及嗎?”
“完全來得及。”
“那就這麼辦吧。華生,我正擔心你覺得事情的進展太慢了,不過,我這次隻出去一兩個小時就夠了。”
我把他們送到火車站,然後在小鎮的街頭逛了一會兒,最後回到旅店。我躺在沙發上,隨手拿起一本黃色封麵的通俗小說,希望從中得到一些樂趣,以打發這無聊的時光。但是,那淺薄的小說情節與我們正在調查的神秘莫測的案件相比,顯得十分膚淺。因此,我的注意力不斷地在小說虛構的情節與當前的現實之間轉換。最後我終於扔開那本小說,全神貫注地去思考當天所發生的事件。假如說這位年輕人的證詞完全屬實,那麼,從他離開父親身邊到聽見父親的喊叫而趕回的那段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到底有什麼樣出乎意料的、異常的災難發生呢?這必然是某種突發事故。但到底是怎樣的事故呢?難道我不能憑借醫生的直覺從死者的傷痕上發現某些疑點嗎?我拉鈴叫人送來小鎮的周報。周報上刊登了詳盡的審訊記錄。法醫的驗屍報告上是這樣寫的:屍體後腦的第三左頂骨和左半部分枕骨,因受到笨重物體的單次劇烈撞擊而破裂。我在自己的腦袋上比畫那被猛擊的部位,很明顯,這一撞擊出自死者背後。這一情況或許有利於被告,因為據目擊者所說,他和他父親是麵對麵爭執的。不過,這也並不能說明什麼,因為死者也有可能是在轉身之後被殺害的。但無論如何,這一點對福爾摩斯還是有所幫助的。另外,被害人死時特意喊了一聲“拉特”。這代表什麼呢?這不可能是神誌不清時所說的囈語。因為一般來說,被突然擊中而瀕臨死亡的人是不可能說囈語的。不會的,這更像是他想說出被害的原因。那他到底想告訴我們什麼呢?為了找到合理的解釋,我苦思冥想卻不得要領。此外,那件小麥卡錫看見的灰衣又是怎麼一回事。如果真的有這件衣服,那麼一定是凶手在逃跑的過程中掉下的,或許是他的外衣,而且他竟然敢在小麥卡錫跪下的瞬間將衣服取走,並且是在距現場不過十幾步之遙的地方!這件案子簡直太複雜奇特了!至於雷斯垂德的某些看法,我也並不反對。但是,由於我更加相信福爾摩斯的觀察力,所以,隻要他能找到新的證據來證明小麥卡錫是無罪的,那麼我認為還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