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沉默地坐了一會兒,頭微微前傾,凝視著壁爐裏紅彤彤的火焰。然後他點燃了煙鬥,靠著座椅,看著淡藍的煙圈一個個晃悠著婀娜的身影融進天花板中。
“華生,這是我們從未經曆過的一個最神秘莫測的案件。”他終於下了結論。
“如果略掉‘四簽名’案的話,就是這樣。”
“嗯,的確如此。除了它之外,我想不到更加奇怪的案子了。可是照我的推斷,剛才那位可愛的年輕人麵臨的危險似乎比舒爾托的還要恐怖。”
“但是,你對這個危險的性質是否有了某些明確的看法呢?”我問道。
“我對它們的性質沒有任何懷疑。”他回答說。
“那麼,這到底怎麼回事呢?‘K.K.K’是指誰?他為何不肯放過這個悲慘的家庭呢?”
福爾摩斯閉目沉思,胳膊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指尖並攏,說道:“對於一個成功的推理家來說,一旦有人向他指出一個事實的某方麵之後,他不僅能從中推斷出導致這個事實的其他方麵,還能推測出由此將出現的一切後果。正如居維葉(居維葉:1769~1832,法國動物、古生物學家),經過深思熟慮就能從一塊骨頭的形狀精確描述出整個動物一樣。一個優秀的觀察家,既然已經完全掌握所有細節中的一個環節,就能準確地說明前後的其他剩餘環節。我們還沒有掌握隻有理性才能得到的結果。隻有借助研究才能解決我們的問題,試圖依靠直覺來解決問題是不可行的。不過,要讓這門技藝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推理家就要善於動用他已了解的所有事實,你可以理解,這個過程本身就表明你要掌握所有知識。而要做到這一步,即便現在有了免費的教育和百科全書,還是難以做到的。一個人未必不能掌握對他的工作可能有益的所有知識。我就一直在為此努力。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在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曾經十分準確地點出我的缺點。”
“對,”我回答,不由得笑了,“那張記錄表怪有意思的。我還記得:天文學、哲學、政治學,你都得了零分;植物學,並不清楚;地質學,對於倫敦五十英裏以內任意地區的泥土來說,造詣堪稱深厚;化學,很獨特;解剖學,沒有係統;在驚險文學和罪行記錄方麵的才能是無與倫比的;擅長小提琴的音樂家、拳擊手、劍術運動員、律師;也是服食可卡因和煙霧的癮君子。我想,那些都是我結論的重點。”
福爾摩斯聽到最後,愉快地笑了。“嗯,”他說,“就像我之前所說的,我現在依舊堅持:一個人應當在自己的腦中裝滿所有可能需要使用的東西。剩下的部分可以收到他的藏書室裏去,一旦需要,隨用隨取。現在,為了今晚的這樁案件,我們有必要查閱所有的資料。請將你身旁那冊K字部的美國百科全書遞給我。謝謝!讓我們再思考一下情況,看看我們能得出什麼結論。首先,我們可以充分肯定——沃彭肖上校是出於某種必要的原因才離開美國的。因為像他那樣年紀的人往往難以改變生活習慣,他也不會樂意離開溫暖宜人的佛羅裏達而回到寂寥的英國小鎮。他在英國的隱居生活表明他對某人、某事懷有深切的恐懼,因此我們暫且假設,認為他因為害怕某人、某事而無奈離開美國。至於他害怕什麼,我們隻能從他和他的家人所接到的那幾封可怕的信件來推斷。你是否注意過那幾封信的郵戳?”
“第一封信是由本地的治裏寄出的,第二封來自敦提,第三封則是倫敦。”
“從倫敦的東部寄出的。你從中能做出什麼推斷呢?”
“這些地方都是海港。寄信的人是在船上。”
“太好了,這是一條線索。可以肯定的是,寄信人當時在一條船上。現在我們再來思考第二點。就本地的治裏來說,從收到信件起到出事時止,前後曆經七個星期。至於敦提,僅僅過了三、四天而已。這說明了什麼呢?”
“前者路程更遠。”
“但是信件的傳送也需要一段較遠的路程啊?”
“我不明白。”
“我們可以這樣推測:那夥人坐的是一條帆船。似乎這怪異的警告或信號總是先於他們出發肇事之前發出的。你看,敦提來信之後,接著就出事了,你說他們的動作有多快。如果他們從本地的治裏出發乘輪船而來,那他們應該和信件一起到達。但是,實際的情況卻是,慘案是在七個星期之後發生的。而這七個星期的時間,表明信件是由郵輪運來,而寄信的人卻是乘著帆船而來。”
“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