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活著就是活著,僅此而已(1 / 3)

二叔長了兩隻扇風耳,看上去很怪,就像動畫片裏的老鼠。但二叔喜歡笑,有時看到他就像太陽從什麼地方出來。母親到我們家時,二叔就三歲,在母親印象中,二叔很乖,就是最後到了十來歲,母親隻要一說洗衣服,二叔立即便將自己脫個精光,並將脫下的衣服扔到盆裏。二叔是最會看臉色行事的人,因而無論在家裏還是在外麵,他幾乎從來不會讓任何人操心。如果我父親是正,我二叔便是曲,而比較起來我三叔便是軟。有時他們幾個在一起我們就能看到變化。有時我在夢中會想到這些,就像想到別的和其他。

一天,我正坐在那兒,有人將一根逗蛐蛐的草塞進了我耳朵,這讓我渾身打了個寒戰,就像我有時剛起床尿尿時那樣,它讓人有一種不由自主的感覺。事實上,人在這樣的狀況下也很舒服,抑或正是這樣讓我們類似回到了更自然中。當時我們是幹什麼去了,我想當時我們是又到野外捉蛐蛐去了。那天我們確實去了一片墳地,而且在墳地周圍我們還確實看到了不少骨頭,這些骨頭或許讓我們沒有特別感覺,有時我們會拿起大點的骨頭,看骨頭的洞中有沒有藏蛐蛐,假如藏了我們會覺得那才是最厲害的。最後我們雖然在這裏,在這些死人骨頭中一無所獲,但我們似乎由此感受到了時間和時光的另一種存在式樣,這就是永遠的什麼,抑或永遠的迷離。有時孩子就是這樣,或者正是這樣和如此的存在,才讓我們感受到了一種遠和近,感到了我們似乎就在什麼地方玩。就在我們坐在一個水渠旁的土坡上休息時,那家夥將蛐蛐草塞進了我耳朵,讓我差點沒有尿褲子,有時這樣的感覺有一種連帶、相關,有一種我們都不清楚的存在感。記得剛才我們就看到有人拿了兩根死人的骨頭那麼在望,那麼在當望遠鏡般看天空,看我們,看周圍環境。我當時沒有找到兩個,隻找到了一截骨頭,也在那裏望起來,在我印象中這就猶如一個單管望遠鏡,似乎看上去更灑脫,更有感覺。

我知道我奶已經被埋到了地下,我知道我爺是在西安消失的,而現在我拿的骨頭我也說不清是誰的,也可能是老虎、豹子和山羊的,但我當時無論如何不會想到是雞的、鳥的,或者是老鴰和喜鵲的,它們沒有那麼大的骨頭,尤其麻雀,我曾看過它那細腿,它那小小的嘴。有時我也想我爺怎麼那麼笨,那麼大的一個人怎麼說丟就丟了,說沒就沒了,想起來還真不如此時飛舞在我們眼前的那些小蟲,它們還沒有螞蟻大,可它們現在還飛得很起勁。一天,我聽大姨說人都要死。我當時也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朝她吐了一口唾沫,甚至最後還摳出鼻痂往她身上抹。大姨說,我不說了還不成。正在這時忽然有兩隻鳥追逐著似乎有點從高空直接掉下的情景。也許正由於這樣的打擾,我才不再同大姨糾纏,而想去捉它們。

我不知道我爹那輩人都在忙什麼,我隻覺得我爺那輩人似乎在忙打仗,我說不清打仗是否很好玩,就像我們有時孩子和孩子那麼打在一起,而且常常也會打得頭破血流,最後哭聲一片。有一次我也被人在頭上打了個包,那包是被一個人用棍子敲的,這讓我有了一種新體驗,這體驗便是有時打架會讓人疼,而且這種疼會讓人記住也認識什麼。當時打我的人比我大,我本身當時沒有和他發生爭執,但他最後照我腦門就是一下。我當時什麼反應?我當時第一反應便是哭了,第二反應便是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打我的家夥看到這種情況掉頭想跑,我當時抱住他的腿便是一口,隻見他大叫一聲,接著便是鬼哭狼嚎,臥到那裏,也不知這時手裏的棍子是做什麼用的。後來在他的腿上留下了我上下兩排牙印,有的牙印深處血都出來了。後來那家夥再見到我(我都沒有想到他那麼高的個子見我就像見到狗),便遠遠躲開了。仿佛是我讓他知道太陽出來是紅的。

那天回到家,母親問我頭怎麼了。我說讓蜂蜇了。我媽上去就一巴掌。叫蜂蜇了,是不是和別人打架了。也是在那一天我想,我爺到西安前肯定沒有被狗咬過,因而他可能還不清楚血是紅的。

女人將那麼多的紙夾在那兒,我不知道為什麼,以為也是和人打架了,因為當時我不止一次看到那上麵的血很多。就是一個人的頭和臉被刀砍了,也流不了那麼多。我記得我在鄉下時還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情況,但在城市這種情況常常看到。就在我上小學時,一次我課間上廁所,便聽到給我們上算術的老師給一位剛從廁所出來的老師說,一會兒你給我上辦公室拿點紙過來,說完這話她後麵又詭秘地加了句,多拿點,你應該知道。那老師說,我知道了。然後她們那麼對視一笑。我尿尿的時候在琢磨她們的笑,隱隱讓我想到了糞便池常常飄浮著的血紙。算術老師長得倒挺漂亮,尤其她一笑那排潔白的牙齒,就讓人心裏難免有夢。可讓我想到那烏黑的紙,我就像看到蒼蠅落到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