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叔(1 / 2)

我知道什麼,又不知道什麼,我似乎感覺自己一直都在夢裏,在想說清又似乎說不清的磚縫裏。我的感覺是很多時候我似乎被有些東西護著,又似乎被有些東西擋著。這樣的情景讓我感到了某種被包圍,又仿佛被晾曬在那兒的情景。有時處在這樣的存在讓我覺得不錯,而某些時候又常常讓我有點憤怒。我不知道這樣是自己的營養太足還是太不足。我覺得我來到世界就很夢幻,或者說還沒有來到世界我就感到了一種動蕩和起伏——那類似很是情緒的東西,或者說我還在黑暗中,在母親的子宮裏我似乎已經感到外麵發生了什麼。人在子宮中,有時相當程度是能感到什麼的。子宮中的生命某些時候就猶如生命的種子在感受和體會自己是在一種什麼樣的環境生長。而當時就我的感覺而言,我仿佛始終都猶如在風浪中,在類似一艘船的船底。在這樣的地方我似乎能夠感受到外麵的各種變化和聲音,能感到某些近似一直都在起伏的東西。似乎在整個自己被孕育的過程中,我都恍如處在不安裏,處在風浪裏,處在某種顛簸裏。因而我不安地那麼上下,感到自己一會兒像在穀底,一會兒又近似到了浪尖。在這種情況下,我常常感到自己整個身子都收得非常緊,這種緊類似自己總想抓住什麼,但能抓的隻是自己本身。我對外麵是恐怖的,對世界也是恐怖的。我似乎在子宮裏就已經感到這點,感到了我身上似乎缺少某種東西,缺少某種很是天然的硬質,而有的就是軟。在有的人的印象裏和記憶裏,仿佛一個人最值得回憶的地方是童年和少年,但我不一樣,我感到自己真正有記憶的地方似乎並不是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而是之前,而是在黑暗裏,我就已經隱隱感到了外麵發生的很多。因而時間的非時間性,和夢幻的非夢幻性,在那個時候我已經體會和感受到了。世界有時就是世相,很多世相的東西我並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可能在我眼睛還什麼都看不到的時候我就相當程度上有所體悟和體會了。似乎我在子宮裏的時候就有人在時不時提醒自己外麵的風浪很大,你還是安安地在這兒。

也不知由於我在這種黑暗和風浪裏待得太久,抑或別的什麼,有一天那麼真正到了這個世界時,我恍惚已經有了某種精疲力竭,有了那種人們常說的有氣無力。我當時的哭聲很響,但有人回憶似乎就那麼一聲,之後便毫無聲息。這娃需要好好地緩。我似乎在聽到這樣的說法之後,感到了母親流在我身上的淚、奶水或者汗液,然後我感到我被她急切地攬到懷裏,有一種近似不想再鬆手的感覺。後來我又聽母親說,你可真是我的小祖宗,你怎麼趕到這麼個年景到我身邊,這不是要我的命嗎。這時候恍惚聲音的聲音構成了沒有聲音,構成了近似大地的沉睡。這娃需要相當長時間的緩,應該說在他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就注定了要經曆相當漫長的緩和恢複。

後來我知道自己是個遺腹子,這樣的一種身份可以說並不是我自己可以決定的,從另一方麵講也並不是我用任何手段和方法可以抹掉的。或許正因這樣我才被那麼多人關注,包圍,被那麼多人嗬護,尤其是被母親這樣嗬護。這構成了一種什麼狀態和狀況?這仿佛構成了脫離子宮後又近似依然還在子宮裏的情形。這時的我是什麼?這時候的我仿佛從當初看不到的軟到了可以看到的一種軟中。我似乎一直和一生都在脫離這樣的環境,但脫離最後恍惚構成了沒有脫離,甚至構成了一種更大的柔軟深陷。母親說你還是不要亂跑,外麵風大,外麵野獸也多,你就老實這麼待著。仿佛我一離開母親身邊,母親就會驚恐,就會像我在子宮裏感到的那樣,她就會流露出不安,流露出神色特恐慌的樣子。某些時候她似乎就同母狼和其他哺乳動物那樣,將它的小崽叼到自己覺得安全的地方,至於到底安全還是不安全不知道,反正她覺得是安全的。我在這裏隻能接受這樣的擺布,這樣看似不錯的田園生活。當然,某些時候過於暖和便構成了一種冷,構成了一種仿佛一到外麵就冷的狀態。

尷尬有時形成的尷尬,會讓人有一種怎麼走都難受和不對的感覺,我其實就是這麼生活著,這麼一直似乎在哪裏都會有各種眼神在看,在關注,尤其是母親的眼神,似乎任何時候都沒有離開過我,恍惚她的這種關注某些時候就同空氣,甚至是空氣中的空氣,因而某些時候我似乎不能不顧忌這樣的存在。尤其是我爺還在世的那段日子,我似乎更是在一種怎麼都難受的情形中。我能感到老爺對我同樣很好,好的那種程度同樣讓我有種被浸泡在柔軟,甚至更柔軟的地方。有時他的手摸在我的頭上,或者他用那樣一種透亮的眼光在看我的時候,我似乎整個骨頭都是軟的,都會那麼像貓一樣臥在他身邊,並那麼感受著陽光,感受著周圍怎麼都是光和亮,都是靜中的靜。愛是沒有理由的,愛有時也是最難讓人回絕的一種饋贈。我當時就在這種難以說清和訴說的各種愛中,又似乎在各種各樣的愛恨交織成的網中。而我便在這樣的網裏走,穿梭,感受著某種光和影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