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們都是屬草的命。屬草就是低,甚至是低中的再低,這樣才是我們。說實話,我曾經很是羨慕二姐的命好,能嫁到那樣一個有權有勢的人家。但後來,我似乎不怎麼羨慕了,甚至最後看到他們一家所遭受的罪,都有點讓我膽戰,讓我就像在噩夢中。正是日後的某些看到,才讓我更明白什麼叫樹大招風,什麼又叫好事便是壞事。看來,人都是有命的,或者說這其實便是我們要逃脫的沒有逃脫,是我們一步到了什麼地方,又一步遠離了什麼地方的印象。高門樓有時給人感覺真的不錯,但也可能是讓人們看到了這樣的不錯,才讓人不知處在其中到底是種什麼情況。我能看出自二姐家的老爺突然離世之後,那個家怎麼看都如同處在了一種飄搖中,處在了近乎外人都可看到的一種險峻中。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二姐了,隻聽二姐不時捎話說,家裏最近事情多,沒有辦法脫身。記得一次和二姐說話,二姐說可能在外人眼中這樣的家給人感覺不錯,似乎從不為吃喝和銀錢發愁,但要知道那實際上受的是另一種罪,這種罪讓你隻有默默那麼忍受,那麼像熬油燈似的熬,直到有那麼一天將自己熬幹,熬得進了棺材了事,似乎給人感覺能扛得住的扛,扛不住的就早死。我也曾很是羨慕那些大戶和有錢人家,覺得他們的日子怎麼看怎麼光鮮,感覺自己的命苦,怎麼沒有托生到那有錢的人家。但現在我算是嚐到了那樣的人家過的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生活。事實上,那哪裏是生活,簡直就像待在煉獄裏,讓你怎麼都得規矩,都不得輕鬆,都得講究各種禮數,哪裏稍稍做得不對,仿佛光那死寂的氣氛都能讓人喘不過氣。我聽了之後心說這哪裏是人過的。二姐說,也真不怕你們笑話,受的那罪很多時候自己都感覺連豬狗都不如。但就是這樣,你在人麵前還必須強裝笑臉,還必須將眼淚往肚子裏流。當時,聽到二姐這麼說,我都替她難過,我說,這是放到你了,要是我你看我會怎樣鬧。二姐聽了我的話似乎不以為然,甚至還說,不要說一個你,就十個你在那樣的家,到最後同樣會把你搞得大氣都不敢喘。隨後二姐又說,我婆婆難道還沒你厲害,她娘家人難道少,最後怎麼樣,最後還不是被搞得在我家老爺麵前從來大氣都不敢出。
我還想說什麼。二姐擺擺手說,我們還是說說別的吧,說說能讓人高興的事。後來我們也隻好作罷。看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抱起了二姐的孩子,也可以說是我的大外甥。作為女人有時似乎隻有回到娘家才多少輕鬆一些,好像大家都是從暗無天日的地方爬出來似的。我記得那段日子大姐家的情況也開始不好起來,而且那種不好可以講是毀滅性的,曾經那麼叫人羨慕的滋潤日子,也恍惚一夜之間灰飛煙滅,一夜之間天堂和地獄翻轉。最讓人傷心和痛心的事還在光景沒了——大姐將出生的孩子,也因大姐的悲傷、恐慌和不安,最後導致早產而夭折。這真像人們講的,真可謂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大姐也曾是一個很性情的人,但自從那一連串大打擊之後,她也變得鬱鬱寡歡,變得很多時候對什麼都是要麼點頭,要麼搖頭,要麼就像在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