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雨地裏的雨(1 / 2)

時間形成的時間之軟,就是生命、大地,就是今天的城市,又像今天的世界。很多時候清晰構成的清晰,感覺中又像是最大的夢幻和朦朧。我回到了西安,還是依然在香港的赤柱,我自己都糊塗了。人有時是飛翔的鳥,有時是遊動的魚,可能某些時候也像樹木。

我1996年的時候去過新疆,那時我二叔病重,我和我哥,還有二侄女一起去看他。在父親兄弟三人中,當時就他還在世,因而我們那時聽說他病重便過去看了。二叔是1952年像一隻鳥似的從西安飛到新疆的,這仿佛是意義構成的意義枝杈,又仿佛是自然形成的自然景象。也是那年我去了天山,到了敦煌,我哥也順便去了他工作了十幾年的蘇北縣。他說他最早是在那裏的一個叫石包城的地方工作,我哥在那裏的時候,雖然那個縣的土地麵積比江蘇省還大,但當時人口隻有1000多人,完全是一個地廣人稀的地方。他說,他當時是在那裏的糧食係統,因此,每次去調糧食,都要從下麵到縣裏走很長的路,一天不可能走到的,幾次遇到不好的天氣,都得夜宿茫茫戈壁的雪山裏,那麼和馬擠到一起。有時跟著駝隊還好點,人多,還不寂寞。我哥說,那裏屬於藏區,很多時候斷什麼都不能斷糧食,糧食一斷可不得了,就會亂,不能亂是當時上麵對這裏各級幹部的命令。當然,調糧食沒什麼,就是每次路途辛苦。我哥又說,人這輩子真說不清,我這次回去聽說,我們原來下麵一個稱糧食的現在都當局長了。下麵的意思我也明白,要是我哥現在還在那兒應該最少也是這個位置,甚至比這個位置還高。當時我哥說這話時我們是坐在回西安的火車上。我三叔死得更早,恍惚是在我隻有十四五歲的時候,那時我二姐在下鄉,我哥還在甘肅那邊,二叔一家在新疆,因而當時三叔病重和最後去世,照料他的就是我三嬸和我表姐,還有我父親、母親和我嫂子、二姐。這一切看上去就同夢,事實上,也是我們的親曆。在我看來,有時這就是演化,就是人越想越夢幻的存在。有時隻有在這種狀態,我們似乎才能感到,我又不是我的狀態。有時候時間的下滑,就同色彩的變化,就同我們看到的隱現。到了這種狀態,我們會發現我們仿佛既在時間之內,又在時間之外,仿佛的仿佛,這有些時候就是我們在路上的感覺,也是我們一點點認識什麼的過程。

如今我仿佛就同走在現實的畫麵裏,走在大地形成的平坦中。那位英國女郎說,你們西安城從高空看,似乎能看到的便是一種曆史和時光的井,而鍾樓的那金色,似乎就同井的最深處,而圍繞城牆所看到的那些街道,那些院落,似乎就那麼天然地記錄著這塊土地所發生的一切。在這兒給人的感覺,似乎便像處在曆史中。曆史很多時候需要感受,抑或隻有這麼去感受它的時候,你才會知道時光原本是多麼夢幻,又多麼讓人不可捉摸。

二嬸今年從新疆回來了,她已經八十多歲,但看上去精神狀態不錯。她說,這次她是想回老家看看,因而趁現在身體還行就再回去看看。當年,二嬸也是跟二叔去的新疆。二嬸說,那時候的新疆真可以說不敢恭維,當時的情況和西安真不可以比,遍地都是些毛驢車,都是驢子拉的糞,整個城市也多是土坯牆。看看現在,有人還覺得不滿意,覺得我們吃他的喝他的了,他們看不到我們當年吃的什麼苦,受的什麼罪。二嬸的話我也聽出來了,我覺得這可能就是文化和文化的不同,正是這樣的不同,我們才可能看到欺辱最後成了被欺辱。我們去的當天,吃的是餃子。二叔那天看上去精神頭不錯,似乎說話還是那麼幹脆,那麼嗓門大。他說,新疆羊肉不錯,你們今天就都多吃點。知道你們過來,我前兩天就叮嚀蛋蛋去買隻羊。現在吃餃子,晚上吃烤肉,也感受一下新疆人吃肉的能耐。我對二叔說,你都快成新疆人了。二叔說,在這裏都四十多年了,還不成新疆人啊?那天我看到二叔笑得很燦爛。我們問他的病。二叔說,沒事,醫生說了,就一般的腫瘤,要不了命。但後來我們清楚真實的情況,是二叔的大女兒告訴我們的。當時堂姐沒有說話先搖搖頭,說手術是做了,當時打開後醫生一看癌細胞已經擴散,因而當時便將刀口重新縫上了。但我們和醫生都告訴他說,該取的東西都取掉了,他也信,因而他現在才這樣高興。最後堂姐說,醫生講了就兩三個月,頂多半年。我和我哥的臉色都沉了下來。二侄女是個性格豪爽的人,對二叔講,咱倆都是二拐貨,你比我還能拐都拐到新疆了。二叔隻是咯咯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