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失蹤(2 / 3)

爹又騎上手扶拖拉機,像騎著一頭電驢。有了致富,犁就不會因為不平整或者速度太快而向一側倒了。走的自然快。爹開了一會,也就誌得意滿了。致富看著爹,好像爹坐的不是別人的手扶拖拉機,而是自己的,或者爹坐的不是手扶拖拉機,而是屁驢子。那股子自信勁兒,仿佛秋天就能捧回來一大堆一大堆的苞米棒子,在當院曬,金黃金黃的,晃得人睜不開眼。到時候誰進院都得說:“老疙瘩家的苞米真多,真好。今年可發了。”聽了這話的爹,立刻就騎上屁驢子,踩兩腳,一擰油,一下躥出好幾米,笑眯眯地回頭看著笑,然後說:“還行吧,都蹬上屁驢子了。”

致富數不清到底來回走了幾壟溝,反正他感覺本來清爽的後背從濕熱最後到如烙鐵燙上去一般。致富看看太陽,剛要走到中央。他看看走了幾壟,數了數。然後示意爹停一下。爹得意洋洋的表情也順勢停下了。致富摘了手套,手裏已經紅刺啦的。還好沒發紫也沒出血,隻是有些腫。他看了看手,又看了看爹。爹正瞅著他,好像能不能騎上屁驢子就看致富是否願意配合。但他看到致富的委屈樣,也就沒再動怒,隨口說了句:“你歇會回吧,我自己把這幾壟走完就回了。”

致富不由得往東頭看看,身體有種不安分的因素。道邊有兩條狗糾纏不清,他低下頭忿忿地道:“狗日的。”於是打算低頭接著拉繩子。可是一低頭,汗就劈裏啪啦地掉下來,手一碰到如大拇指粗的繩子就火辣辣疼。爹看著他,沒繼續開拖拉機,隻是說:“歇會兒回吧。”致富於是沿著壟溝走出來。後頭如連串放屁的聲音又響起來。

早上的事,還縈繞心間,他感覺村長對他的和顏悅色仿佛一層金子,貼在他臉上,讓他倍感榮耀。帶著這股興奮勁,他又想起胡老三家。於是他就臉貼金般往東頭走,看看胡老三在不在家,想跟他扯扯家常,一來看看胡老三的沮喪樣,殺殺他在牌桌上的銳氣,二來偷摸地了解了解他家四條的事情,明天好大展伸手。他知道這案子必然沒這麼簡單,不像胡老三說的那樣,要不公安局是不會來人的。

還有個原因,他自己也搞不清,因為一想到這裏,他就警告自己。其實他心裏也是琢磨著四條的媳婦好看呢。水靈靈的,皮膚白皙,一點不帶土星的色兒,而且也沒有滿臉的紅血絲,就是顴骨的地方自然的微紅,白裏透紅,身材更是不用說,是個男的看了就流口水。蜜桃般的酥胸,路走急了都會上下顛簸,水蛇腰,兩條長腿細得恰到好處,而屁股卻又挺又翹。一看就不像莊稼人,或者至少是從城市混大的莊稼人,唯一的遺憾就也是個啞巴。

每當致富見了,都像見了塊肥得流油鮮牛肉,恨不得上去使勁舔,猛勁咬,非得把她生吞活剝了,才解饞。

走到村東頭大概也就兩三分鍾。遠遠在門口就聽到謔謔的打磨聲音。他好奇地想:“這老三今天是怎麼了?這麼有力,磨起東西來了。”揣著問號,走到門口一看,才發現是村長正在老三家磨鋤頭呢。他恍然大悟,這讓致富回憶起早上村長媳婦來要鋤頭的場景。這必是村長新買的鋤頭,借給老三家用。他腦袋一轉,想:“估計是老三用得新鋤頭鈍了,村長磨得鋥光瓦亮才敢帶回家去。”鐵紅的磨刀石滴著水,吱啦吱啦地,磨石上掉下來的紅色鐵鏽混著水,致富腦袋裏又出現臨走前那杯菊花茶的畫麵。

村長坐在老三家石頭墩子上,老三蹲在一邊看他磨。村長一邊磨,好像嘴裏還嘀咕著什麼,神叨叨的,眼睛直往門口瞧。所以致富一出現,兩個人就發現他了。他們馬上不說了,仿佛他們有件神秘的寶貝怕致富看到一樣。那神情不同於對待自己,沒有了那份熱情,隻有滿臉嚴肅。

村長見致富來,馬上停下來。直直腰,大聲說起來。

“正好要跟你說說呢。我來了解了解老三家的情況,把鋤頭取回去,要不那個母夜叉又不讓我上床。正好準備準備明天的問題,你明天可不要順口胡說。說出婁子來,我可替你擔待不起。”

一旁的胡老三馬上接茬說:“不能不能,致富最可靠,又是四條的好兄弟,又跟我混這麼久了,我看著他長大的,拿褲襠擔保他不能亂說,不能亂說。”

致富看看胡老三,還是原來的勁兒,兩鬢有些斑白,臉上的褶子倒沒村長那麼多,牙齒也幹淨些,身板硬朗,個頭也沒萎縮,看起來也就四十多歲的樣子。眼睛骨碌骨碌地轉,大大的白眼處有明顯的黃斑。眼角處的魚尾紋很深,像是拿刀劃開了一道口子,看不到最深處的皮膚,總讓人懷疑裏麵會不會淤積著泥。

致富突然感覺胡老三也不大對。平常胡老三跟自己說話都沒正經的,要不就不說。見到了不是叫一聲兔崽子,就是數落他,問致富啥時候有錢好讓自己贏。今天卻也學起村長來也對自己畢恭畢敬了。村長手裏的鋤頭再次吱嘎吱嘎地叫起來。

致富看看村長手上的鋤頭。村長也抬頭看看他,眼神裏突然緊張起來。馬上又停止了,把旁邊放的一盆水一隻手端起來呼啦一下都倒在磨石上。這鋤頭看起來是新的,還能看出白涔涔的寒光,隻是有些鏽色,大概也閑置了十幾天了。村長倒過了水就接著磨,一邊磨一邊叨咕起來:“老三你用完我家鋤頭,就不知道磨,非得等上鏽,都放你家多長時間了?”

胡老三趕忙說:“忘了忘了。”村長帶著怨氣接著嘟囔道:“借別人東西你都能忘,就不忘耍大錢。”

胡老三瞟了眼村長,看起來也有些賭氣,便回了句:“你不是也忘了麼?還說我。”

村長聽到這就沒下文了,悶頭接著磨起來,磨得更響了,看起來就像頭毛驢在尥蹶子。

致富說:“我哪會瞎說呢,那要負法律責任的。”

說完,致富好像無聊地要走。他本來想跟胡老三解釋為啥來這,現在不想說了。他本來打算炫耀說,他是村長指派的被調查者,以此來諷刺諷刺胡老三。但沒想到村長早就在這了,更不敢多說話。原本胡老三和村長家走的就近,原來他們都有啞巴孩的時候就一起看病,自從兩個孩子離奇地一同消失,聯係就更緊密了些。但本以為村長跟自己談話是因為想跟胡老三劃清界限,沒想到兩個人正磨著鋤頭還竊竊私語,弄得自己倒自討沒趣。

胡老三趕緊接茬道:“早就想把上次贏你那錢還你了。是不是生活緊巴了?緊巴跟我說呀,跟你隨便玩玩,能跟你這小孩認真麼?”

說著從右兜裏掏出那一百多塊錢。致富見他手剌剌巴巴的,像幹巴開裂的樹葉子,刮在褲子上,用了半天勁才掏出來。致富趕忙說:“不用不用”不過看著自己那一百多塊錢,好像丟了的寵物,有了感情,很是心疼,於是挪不動步了。胡老三心領神會地搶著步子就把錢塞進致富兜裏,又回到村長旁邊,蹲下來。

村長含笑,說:“收著吧,致富,這是贓款,你不要我就沒收了。”說著就要擦手起身。致富二話沒說,就塞兜裏了。

村長趕著話說:“以後再不許了。”臉上又浮現出神秘般的笑,又帶著一副諂媚樣。致富趕緊見好就收。從胡老三家出來。他手裏一直死死攥住那一百多塊錢,在兜裏濕漉漉。恐怕再過會兒錢都會碎成渣之時,致富才把手依依不舍地拿出來。“這是幹嗎呢?”致富揣著一百多塊錢,失而複得,不無喜悅地想。

“這很奇怪。先是村長,然後是胡老三。其實前陣子村長跟胡老三是有點小過結的,也是因為賭博的事,今天怎麼就突然好上了呢?胡老三原來贏那麼多錢,也沒還過自己一次。難道真的是良心發現?”這些問題縈繞致富心間,久久不散。差點從地頭上走過了。直到他看到四條的媳婦從壟溝裏往回走,才意識到自己險些走過了。

致富看那小媳婦,嘴裏吮吸著雪糕,身上衣服是白花的,有點透明卻看不清,隻能大體看到一些裏麵的輪廓。這在村裏可是稀罕物,有幾個村姑敢把衣服穿得這麼吸引人眼球?紅紅的薄嘴唇,光亮亮的,像抹了層豆油一樣光亮。不知是冰糕還是小媳婦,讓致富不禁在太陽下咽了口唾沫。他說:“原來這妞買冰糕吃去了。男人都沒了,還有心吃冰糕。”說這話的目的,致富也不知是嫉妒還是憤恨。就是悶悶的,感覺渾身不自在。

他下到地裏,爹還在不遠處撲哧撲哧地攏地,看樣子快完了。拿起鋤頭。致富開始翻那些大塊的石礫,還有春天剛萌生出的雜草。可是他感覺自己的心裏好像比雜草還亂糟糟的,始終靜不下來。

他決定開始一點點回憶:“到底為啥村長和胡老三都一勁兒說自己好呢?四條丟了,怎麼胡老三不報案呢?怎麼他找四條的時候,好像就在走形式,而從來不真著急呢?其實不著急是有道理的,四條一個大活人,難道還能讓擄去?一個啞巴,人家能圖他啥。但為什麼他們那麼怕公安來調查呢?難道四條身上有不幹淨的事情,怕被察出來?”他心裏上下翻飛,不過好像隱約就確定肯定是四條幹過什麼壞事了。“否則,一個啞巴,無緣無故失蹤了,過了將近二十年,又冒出來,賺了錢,還領了個這麼漂亮的妞子回來。”

他已經肯定四條身上有問題,大家都在替他隱瞞。而村長和胡老三對自己好,也是完全出於保護四條。他想了很多,主要分兩部分:就是四條走失前和四條歸來。

這一切的一切,還都得從頭回憶。

他聽娘說過,關於胡老三家的事情。胡老三他爺爺是當時村裏的最大的財主。所以人丁興旺。但是趕上了動亂,結果幾天就傾家蕩產了。他爺爺被拉到他家西屋拷問,二十四小時不停,結果沒幾天就熄燈了。其實據說是老頭子自己要歸西的。當時他跟拷問的人說要招供,於是要來了紙和筆,卻又說要半夜再寫。於是等半夜的時候,老頭子就死了。他家人把屍體領回去的時候才發現,嘴裏麵有一個字條,字條上歪歪扭扭地畫著一個墳墓,墳墓上有自己的名字,而後麵的布景就是他家老井的旁邊。家裏人知道這是要埋到老井旁邊。於是等抄家的人確定人死了,走了後,就開始打算把老頭子下葬了。結果下葬的時候據說發現了金條。整整兩箱子金條,就在井口旁邊。其實這都是道聽途說,都是後來人們推測出來的。因為老頭子走後,胡老三家雖然不那麼欺行霸市,卻豐衣足食,而且胡老三他娘滿身金子,活脫脫像個小金人。胡家子弟也都作鳥獸散,聽說有出國留洋的,還有到大城市做大買賣的。不一而足。

致富邊想著娘的話,邊又直起腰。打算回家吃口飯再回來幹。

他三步兩步趕回家,太陽有些毒了。致富開口罵道:“狗日的太陽,剛老實兩天又發春了。”他感覺到脖子和肩膀被太陽曬得有些疼。致富到家看到娘,於是想問問關於胡老三家的事情。

娘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然後又黑了,猶如一隻新燈泡,加上了380V高壓電,結果一閃就滅掉了。娘問:“你知道這幹啥,不興瞎傳話。你看人家四條,從小命不好,但人家媳婦都帶回家了。你得知道鉚勁呀。”

娘說到這好像意猶未盡,問致富:“咋還不下地幹活?”又問道:“你爹啥時候回?”致富說:“爹也一會就回,自己還沒吃飯呢。”接著他讓娘給他講講關於胡老三家的事。娘看著致富滿頭大汗,也想讓他歇歇,就摩挲了幾下手。致富看著娘的手,有一隻長死了的金戒指,磨得已經發烏了。皮膚是幹癟的,隻有褪下的表皮看起來明顯些。老年斑在手上左一塊又一塊,像被抓碎的牛皮癬。血管如青色的藤蔓爬在骨頭上。娘開始講起關於胡老三家的事。

娘說:“胡老三他爺爺是個大地主,村裏的地都他管。他爺爺欺行霸市,整個村子都怕他……”說到這,致富馬上打住,說:“娘,這我都聽過了,你跟隔壁三嬸子說話時候我聽的。從胡老三開始講就行。”

娘看看致富,多少有些嗔怪,本來好好的話頭,好好的故事硬給憋了一半回去。就好像脫了褲子正打算方便,結果突然來了急事非讓你提褲子走,活活撮回去一般。娘也隻好隨了他,畢竟早講完他也早點吃飯。

“胡老三的時候,胡家基本就敗落了。他還住在胡家的老宅。其餘的哥們早都拿著分到的財產走了,就胡老三老實,說啥都不要,就要這地就夠活。說是啥都不要,誰知道這老宅子裏到底藏了多少寶貝?一口井就能挖出兩箱子金條,那一片地還不都是金條啊?老三就沒走,就跟我們這批人一起長大的。剛開始還好,生活還可以,後來賭了起來,聽說還拿了錢到外麵賭,走了很久結果回來的時候衣服都破爛不堪了。這是你三嬸子跟我說的,她親眼看到胡老三磕磕絆絆地走回來,鞋都跑丟一隻,另一隻都漏腳趾頭了。從那以後,胡老三就再沒傳出過什麼不好的事。就是在村裏還是照賭不誤。不過他不像你,有錢就賭,沒錢就不賭,他是有錢沒錢都賭。還好後來贏了一些回來。不過作孽呀作孽呀。以後你可千萬不能賭了,致富,聽到沒?”

娘說到這就眼淚汪汪的,那意思是,說到胡老三作孽,致富也跟著作孽一樣,因為他們都參加了賭博。致富莫名其妙。到底怎麼作孽呢?致富趕忙追著問,娘拿了張紙,擤了擤鼻涕,幹咳了兩聲,接著說:

“胡老三那時候在村裏賭。他老婆懷孕了,就不讓老三出門。老三就不出門。結果差不多他老婆快生的時候,就嚷著要吃山楂,老三就去給她買。買山楂就得經過小賣店,正好趕上裏麵有人打麻將。老三眼饞,上去看兩眼,結果正好有人輸錢輸多了就嚷著下,那群人就忽悠老三上。老三想上去就摸兩把。這兩把倒是胡了,巧的是,兩把都夾的四條,這可把胡老三樂壞了。他張大嘴嘻嘻哈哈地說:‘這四條就是我兒子。’輸錢的人自然不爽,於是嘲笑他說:‘你兒子叫四條?名字都起好了?’也難怪人家眼急,你算算,莊家利寶總共得多少錢?就算五毛的,一個人還得給多少呢?剛開始要打第三把的時候,就有人跑來告訴老三,她媳婦不行了。後來大夫說因為發現的晚了,結果大人沒保住。隻剩下個孩子。這孩子生下來,落地就不哭。怎麼拍怎麼打,就是不哭。後來才知道,是個先天的啞巴。胡老三後來回家悶悶的,也不知道給孩子起名字。結果麻將桌上那幾個人傳開了四條的名字,結果這孩子的名字就落聽了。還沒等胡老三從死媳婦的事回過神來,就有人來問寒問暖,都來看胡四條了。胡老三也沒那心思想名字,就順著大家叫了四條。你想,這孩子叫這名字還有個好?”

“胡四條跟你一起玩大的。你是知道的。那小子,鬼機靈鬼機靈的。都說是他爺爺死得冤,脫胎下來的。別看聽不懂,說不出,也不會寫字,不過你看那雙又大又賊的眼睛,完全不像胡老三,也不像他娘。老人們都說像老三他爺爺。而且一生下來就不會說話,那是他爺爺冤啊,有冤喊不出啊。他爺爺回世上走一遭,看看胡家的家業,一看倒好,這點家業三代就都毀了,估計氣得話都說不出了。就啞巴了。”

致富聽到這,還不算過癮。於是趕忙問後來到底發生什麼了。娘喝了口水,呼哧呼哧地喘了幾口粗氣,接著說:

“後來四條大了些,他爹就想帶他看病。大夫說:‘如果這病不抓緊看,估計落不下啥好,他這不光是啞巴,而且聾,據說不看就離死不遠了。’所以胡老三就再不賭了,一心給他兒子瞧病。可是現在瞧病就跟吃人一樣,哪有個頭啊?不僅病沒弄好,結果這點家底就徹底糟蹋光了。你說巧不巧?就是現在張村長家的孩兒,後來也得了這病。張村長就非得說是老三家四條傳染的。其實大家都知道,這跟四條沒關係,明明是孩子發燒燒壞了。就這樣兩家就結了怨。不過後來老三看病帶著那丫頭。那丫頭好像叫春花。應該是這個名字,你記得不?”

致富回頭想想,撓了撓腦袋,小時候的確有個小丫頭,跟他們歲數相仿,愛跟四條一起玩,叫春花。小朋友還嘲笑她說,他倆是兩口子。丫頭總是被氣得呱呱的,跟個大蛤蟆一樣。可是四條聽不到,他就看著丫頭笑。丫頭就帶著四條跑。“那丫頭叫什麼,還真想不真切,好像是春花吧,不過後來丫頭也啞巴了,小朋友就都說他們是啞巴一家子。不過後來怎麼都一起消失了呢?”他這樣問娘。

娘皺了皺眉,說:

“後來啊。大概有二十年了都。後來胡老三帶著四條去看病,也是春天。當時他還帶上了老張和春花。說是要到大城市裏看病去。可是大家都奇怪,胡老三都快借錢過日子了,眼看著就得靠救濟吃飯了,而且老張家也是窮得傾家蕩產,怎麼還給孩子看病呢?你三嬸子說,肯定是胡老三在哪又挖出一大堆金條,可是不顯山不露水的,自己偷摸用呢。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他借錢是煙霧彈。我當時一想,也是那麼個道理。這麼大的家,怎麼說倒就倒了呢?必有貓膩才是。”

“後來老三和老張帶著倆孩子動身了。動身那天,天氣也挺好的。可是老三不多久就哭喪個臉地回來了。他說兩個孩子在前頭跑得太快,結果風大,過山溝的河的時候,兩個孩子就順水衝跑了。當時胡老三哭得那個傷心啊,坐地上死都不起來,就跟個鐵牛爬在河裏一樣,嗚嗚就是哭。全村人都去了,幫忙找,我也跟著看看熱鬧。老張家倒是冷靜一些,不過也哭得可以了。人們都奇怪,豔陽高照的天,怎麼就突然來股大風,把兩個孩子都卷到水裏了呢?村裏人都說,這兩個孩子般配,也許是天上的仙花仙草,或者是河神看上他們去做童男童女也說不準。反正是好事,都是享福。他們在人世的苦遭到頭了,也不該再遭罪了,這就是享福去了。人這輩子到處是苦,這倆孩子早吃完了早享福,比你胡老三都提前一步呢,沒準是你爹死不瞑目,再回家走一遭,發現這人間不如陰間好,就帶著喜歡的姑娘走了也說不準。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胡老三也蒙了,也就麻木了。這事就鬧了這麼整整一個禮拜,才逐漸平息下來。”

“這不最近,更奇怪。四條竟然又回來了。人家都說這四條果然是他爺爺靈魂附體,怎麼都不死。這又回來管這個家了。他看胡家逐漸沒落了,就回來搭胡家了。你看胡老三那樣,沒了老婆,也沒錢再討,也沒個子嗣。旁人都作鳥獸散,誰知道是死是活。這四條興許是胡家唯一的種啊。”

“你說那四條。回來那天我見了。那混得是人模狗樣的。穿著西服,頭發溜光的,白白淨淨,都不像個鄉下人了。三嬸子說,人家學的是什麼那個磚?啥大的小的磚,我也不知道。不過聽說在城裏紡織廠幹的還不錯。現在攢錢回家娶媳婦來了。說是這一回來就不打算走了。”

“可是你猜怎麼著?那個四條竟然忘恩負義遭天譴,忘記當年他爹是怎麼傾家蕩產地給他看病,忘記他爹忙前忙後地給他準備結婚的房子,竟然打罵他爹。這下就更肯定他就是胡老三的爺爺了。他爺爺必然是見他把家產敗光了,氣憤地要打他。可是他爺爺投的可是胡老三兒子的身啊。怎麼能亂打?沒辦法,總是把胡老三氣得嗚嗚地哭。經常出去打牌,然後哭訴自己家的這些事。好像討別人同情。老張現在是村長了,好像跟老三走的比較近了。估計是作為村長,當年又都是消失孩子的爹,會產生同感,所以最近村長經常和胡老三在一起,偷偷摸摸地說著啥,好幾個人都說發現他們在一起嘀咕。”

經他娘這麼一說,致富回憶了一下:“當初四條回來的時候,自己也曾去看過。那時他那小媳婦也在場。當時致富看了小媳婦,恨不能自己當個啞巴,隻要能娶到這樣如花似玉的媳婦。”致富甚至想:“就算能跟這小媳婦睡一次,自己當回啞巴也認了。”不過致富畢竟不是啞巴,所以不能睡也不能娶到這麼好的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