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爸爸和媽媽的孩子(2)(2 / 2)

杜小亞還是不滿意。他告訴單明明:“其實你沒有留心注意我爸我媽的眼神,他們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裏從來都沒有你和你爸爸那麼亮,他們的眼珠是灰的,就像沒有太陽的天。”

單明明問:“他們的太陽呢?”

杜小亞說:“太陽就是我啊,我死了,太陽就沒有了。”

單明明恍然大悟。他想,要找回太陽不容易呢,這個忙他是幫不上了,恐怕連杜小亞自己也幫不了他們了。

一天深夜,一輛“110”警車風一樣地駛進小巷,警察從車上衝下來,嘭嘭地擊打聾老太家的院門,從被窩裏叫出披頭散發的鄭維娜,架上警車,揚長而去。人們隻聽到鄭維娜麵對警察時那一聲“嗷”的慘叫。天亮的時候鄰居們忐忑不安地聚集地聾老太門前,猜測是不是杜小亞爸爸又犯了事情,被抓進了局子?如果是,他這回是“二進宮”了,鄭維娜這個可憐的女人要被他連累慘了。唉唉,可惜了老杜這麼個山青水秀的男人,他怎麼就命中注定脫不了冤獄之災呢?

單明明上學的時候穿過巷子,看到人們聚在一起議論紛紛的樣子,拔腿就跑,生怕杜小亞聽到消息以後身心崩潰。可是他忘記了杜小亞是一個無所不知的天使。杜小亞笑嘻嘻地說:“跑什麼呢?我爸爸沒事的,他這回又立功了。”

很快人們都知道,杜小亞的爸爸不是進局子了,他隻是受了重傷,被送進了醫院,警察們親自來接鄭維娜去簽字做手術。鄭維娜那一聲“嗷”的慘叫,是她聽說杜小亞爸爸生命會有危險,不由自主喊出來的。

原來是兩個劫車犯深夜裏圖謀劫車。一般情況下,劫匪都是強迫司機將車開到他們事先看好的地點,而後殺了司機,拋屍野外,再把車子開走。前不久鄰市有一個出租司機就是這麼被殺的。但是杜小亞的爸爸機靈,車一出城,他很快就察覺了案犯的企圖,他不聲不響將車拐一個大彎,想開回城內。劫車犯跟著也發現了杜小亞爸爸的企圖,亮出刀子就要提前動手。杜小亞爸爸左躲右閃,抓住方向盤死活不肯讓位,一邊拚命地按響喇叭。他當時心裏想的是,車子是單明明爸爸的私人財產,今生今世他要對得起單明明爸爸,寧可他死了,也不能讓人把車子劫了。危急關頭路上來了另一輛車,車燈一照過來,案犯們心裏發了怵,丟下快要到手的肥肉,連滾帶爬竄到田野深處。可恨那輛車子的司機是個膽小怕事的人,見了身受重傷的杜小亞爸爸,居然不肯停車幫一把,油門一踩溜之夭夭。大概怕杜小亞爸爸傷勢太重,弄不好要死在他的車上吧。杜小亞爸爸說,他那會兒什麼都忘了,隻想著要保住車啊,他就忍住傷痛,在接近昏迷的情況之下把車開進城關收費站……

杜小亞爸爸的身上七七八八縫了好幾十針,半個月之後才拆線回家。

市公安局給他送來一麵“見義勇為”的錦旗,還有五千塊錢獎金。市局領導說,雖然杜小亞爸爸這回救的是他自己,但是一個公民有這種奮起反抗的勇氣就很了不起,如果大家都能夠像杜小亞爸爸這樣不畏強暴,壞人會膽寒很多,我們的社會治安秩序也會好得很多。市局領導說,公安部門鼓勵這種“勇敢者的故事”。

比較激動的是城裏的出租車司機們。從杜小亞爸爸身上,他們又一次看到了危險,也看到了一麵鏡子:人們應該怎樣自己拯救自己。他們主動發起為杜小亞爸爸的療傷費用捐款,一下子也捐了好幾千塊錢。單立國代表出租車司機工會把錢給杜小亞爸爸送來的時候,生怕他不肯要,說:“老杜,你要允許大家用錢表示一個意思。司機們最恨就是劫車犯,你大難不死,也是為我們揚眉吐氣啊。”杜小亞爸爸抓住單立國的手說:“老單,真是對不起了,我把你的車上弄那麼多血,都沒有來得及替你洗。”單立國鼻子一抽,用勁拍著杜小亞爸爸的手,把頭扭了過去。

杜小亞爸爸傷好之後,一段時間還有些虛弱。單立國執意跟他換了班次:杜小亞爸爸開白班,他自己開夜班。隻是他開車有一個原則,天黑之後決不出城,不管人家肯出多大的價錢。

又過了約摸半個月,已經是寒假裏的時候,杜小亞有一天早晨神神秘秘地告訴單明明:“你知道嗎?我今天有一個妹妹了,她是我爸爸媽媽的孩子啊!”

單明明“啊”地一聲,趕快衝到聾老太家院子裏看熱鬧去。看了半天,鄭維娜在屋簷下刷牙,杜小亞爸爸在廚房裏煎幾個雞蛋,什麼異常動靜也沒有,更不見什麼小女孩的影子。單明明追問杜小亞:“哪兒呢?你的妹妹在哪兒呢?”

杜小亞無比快樂地答:“她在我媽媽的肚子裏睡著呢。”

開春,臃腫的棉襖脫去之後,單明明驀然發現鄭維娜的肚子挺了起來,鼓鼓的,圓圓的,藏著一個驚人的巨大秘密一樣。她走路的時候,一步一步非常小心,挺著腰,仰著頭,臉上浮著幸福的笑。那笑容不再是灰的了,是明亮和灼人的,金子一樣閃光,還帶著鈴鐺一樣清脆的響。

單明明鄭重其事地告訴杜小亞:“我看見了你們家的第二個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