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明明昂著頭,悲憤地忍受那人的雙手在他身上四處遊曳,雙眼冒火地盯住周學好,就等著那人一走,他好衝上去啐周學好一口。天哪,他又不是一匹集市上的騾子或者馬,可以任由牲口販子摸來摸去。就是騾子或者馬,買主們看貨的時候也要先拍拍騾馬的腦袋,撫撫它們的脖子,以示安慰和友好呢。
那人摸完單明明,一聲不響回頭便走,好像語言對他來說十分金貴。周學好趕快追到門口,小心翼翼問他:“到到到底行不行啊?”那人就停了幾秒鍾,拋出一句話:“先考了再說。”
單明明撲上去把門關死,轉身怒視周學好:“你到底搞什麼鬼?”
周學好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樣:“你你你為什麼這樣子看我?知道他是誰嗎?少少少體校的老師啊!我我我是向他推薦你呀!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最後這句低聲嘟囔出來的話,周學好一點兒結巴都沒打。他現在就是這樣:凡是遇到文學化一點的語言,舌頭就變得利索起來。
單明明依舊怒氣衝衝:“少體校跟我有什麼關係?少體校的老師就能夠隨便侵犯人身權?”
周學好求他別生氣,告訴他說,少體校最近要招一批學生,千真萬確的消息!剛才來的這個體校老師就住周學好家樓下,周學好今天特地請了他來看一看單明明,也是想為單明明開個後門的意思。
單明明沒法兒再生氣,因為周學好的確是想幫他一個忙,隻有最好的朋友才會這樣時時處處想著對方。可是單明明又的確沒有報考少體校的想法,學校和家裏都沒有提過這樣的事。再說,現在單明明對學習剛剛有了興趣,他跟班上的同學都相處很好,離開大家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他不願意。
“你你你真的確信你不想考?”周學好不甘心地再一次詢問單明明。
單明明反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光憑學習成績考不上好中學?”
周學好趕快否認說:“別別別這麼想啊,你這是罵人啊!”
之後周學好再不提有關少體校的事了。他把單明明帶到肯德基店,兩人各吃一個漢堡和一個炸雞腿,合喝了一大杯可樂,花了大約四十塊錢。周學好說,這錢還是上次他在電視台奪冠,爺爺奶奶獎賞給他的。錢隻有和好朋友夥著花才快樂。周學好的這句話,把單明明說得幾乎感動起來,對周學好自作主張帶給他的尷尬,單明明一筆抹銷,連同漢堡包的紙袋一起扔進垃圾箱裏。
可是第二天上體育課的時候,體育老師高放趁著男女同學自由組合打排球的機會,把單明明拎出來問:“怎麼樣啊?你是不是真的決定要報考少體校?”
單明明立刻用眼睛去找周學好,以為是那家夥嘴快說漏了話。
高放說:“我今天一到校,少體校的老師就打電話來,問你的最好運動成績。你這小子心眼兒還挺多,這樣的好事情也不告訴我。”
單明明剛要解釋說他不想考,高放卻轉了話頭:“其實我個人覺得,在我們學校,要說報考少體校的話,你的把握不算最大,因為你的肌肉爆發力一直不夠好,拖累你的運動成績始終上不去。如果有這樣的好機會,不如讓出來給趙小海,能考上一個,也是我們學校的光榮啊。”
單明明盯著高放的臉,一句應答的話都說不出,屈辱和傷心的感覺卻在一點一點地往上升,從胸口一直升到頭頂,又迅速地滲進發根,把那些頭發頂得生疼。他用勁抿了一下嘴,一聲不響地走出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