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隨著眼淚泄掉,周楓懶懶地躺在那兒。一個聲音猶疑的、小心翼翼地提醒她:是不是過了。她早就想從羅小社這兒搬出去,現在有房,自然有了可能。她不能謀殺那個女人,不能逼杜剛離婚,有了房,和杜剛在一起的時候就多了。小又怎樣?都什麼年代了?況且,她不是小,絕不是。杜剛要把自己分開,一半留給女人,一半給她。國家還另立江山呢。也許這是最好的選擇,她還能怎樣?完全把他奪過來?早晚有一天,他會完完整整屬於她。她等了快二十年,這也是一個階段性勝利吧?那麼……把那串鑰匙要回來?那串鑰匙在眼前晃動時,她又揮手抹去,毫不客氣的。不錯,她和小剛住到那兒,就把杜剛劈了一半兒過去。但她要的並不是一套房,並不是半個人,她要的是一個承諾。那個承諾讓她不顧一切,讓她的容顏在等待中蒼老,他必須給她。
羅小社回來,周楓正從鍋裏舀湯。炒菜加多了水,成了煮菜。周楓抱怨自己笨,邊舀邊想,千萬別讓小社看見,好象她什麼也不會做似的。還沒舀完,羅小社進屋。周楓吐吐舌頭,停住。
羅小社接替周楓。“家”務上,羅小社永遠是主角,她算半個配角。
羅小社看出周楓眼睛異常,明白又和那個人鬧別扭了。除了那個人,誰又能攪動她呢?一絲憐愛湧上來,羅小社悄悄歎口氣。和紅姐在一起,羅小社是弟弟,處處受她關照;在周楓麵前,羅小社則是兄長,總是替她操心。
飯後,羅小社探詢地看著她。周楓說,他給我買了一套房。
羅小社被咬了一口似的,你要搬走?
周楓糾正,是他讓我搬過去。
羅小社心想,還不一回事嘛。羅小社害怕這一天,這一天還是來了。周楓搬走,自然小剛也要離開。羅小社吃力地笑笑,總算……行了。
周楓搖頭,我不去!
可以想象羅小社的表情,驚愕,卻攙著興奮。待周楓說了理由,羅小社心卻沉重了,他勸周楓想開,這樣沒什麼不好。他說,你平時就當他出差吧。他是想讓她住下來,可……終究是個臨時的地方,她最終要飛走。他是願意她好的。
周楓說,不,我要的不是這個。
羅小社鬆口氣,很快又憂心忡忡。周楓的神情透著讓人驚駭的寒冷與堅硬。羅小社想起她曾經說過的話,她莫不是……沒有退路,或許她真會那樣幹。羅小社忍了忍,沒敢提。萬一不是呢?不能再提醒她。
紅姐看出羅小社揣著心事,問他,又不說。紅姐板了臉道,咋?信不過姐?羅小社不自然地笑笑,瞧紅姐說的。紅姐哼了一聲,那還不快說?是不是周楓有事了?被紅姐說破,羅小社隻好招認。紅姐說,我就知道,除了她,誰能讓你心神不寧,你倆也真是有的一拚。紅姐左右掃掃,壓低聲音說,要不我去找找那個男人?羅小社忙說,紅姐,你千萬別,周楓會生氣。紅姐說,我這也是幫她麼。羅小社說,她知道怎麼做。紅姐焦躁地說,我想起來就煩,你吊這兒算咋回事呀?她走了,我好給你介紹個新的。羅小社生氣了,重重叫聲紅姐。紅姐也不高興,冷著臉說,我也沒咋著她呀,你就急成這樣?真是!不再理羅小社,返身回自己的肉鋪。
也就兩支煙工夫,紅姐又折回來。已是一臉春風。小社,昨晚壩崗街捅死一個人,你知道不?羅小社搖頭。紅姐哎呀一聲,還是個學生呢,真是可惜了。羅小社消息閉塞,外界的事多半是紅姐傳給他。
那天,紅姐上廁所,回來說一個女人跳河了,在大橋那邊。可能是“橋”字刺激了他,羅小社忽然臉色蒼白,額頭出了冷汗。紅姐看出來,問,你怎麼了?羅小社掩飾,沒事啊。禁不住又問,是個女人?聽誰說的?紅姐說,剛才上廁所……小社,你別過敏好不好?你這人真是沒治。羅小社卻慌得控製不住,胸口都突突了。他緊張地說,紅姐,我心慌。紅姐嘲弄,瞧你這點兒出息。但她很快覺出羅小社真的難受,挾住他,你是不是病了?我去叫車。羅小社抓住她,別……沒事……我喝點兒水。紅姐遞過水杯,羅小社喝了幾口,稍稍鎮定,卻有一種痛感。還好,他能忍住痛。紅姐說,媽呀,你可嚇壞我了。羅小社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個警察出現走進市場,羅小社並未在意。警察和旁邊的攤主說了什麼,往這兒走來。羅小社心跳再次加快,別是找他的吧?羅小社的目光想躲開,卻又被警察粘住。在無助與遊弋的注視中,警察走到他麵前……
22
無數個夜晚,我聽到鐵盒子裏牙齒的撞擊,我甚至懷疑它們會把鐵盒擊碎。為保險起見,我加了鎖。我知道它們是不會老實兒受困的。囈語、傾述、叫囂、怒吼、責罵、嘲笑。爭先恐後,如大浪拍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