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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專家研究,人說謊可造成牙齒衰老。人每說一次謊,牙質中的鈣磷化合物會流失,導致牙齒易被酸蝕,久而久之,形成齲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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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楓站在路旁,斜著那個跪立的學生娃。他背一個舊書包,額上紮著白布,兩臂低垂。他勾著頭,周楓無法看清他的臉。他麵前鋪了一塊白布,自然是寫著字的。半年前,周楓經過一個跪乞者身旁,看過一個個冒著血的字,心中酸楚,丟下十塊錢。跪乞者咚地嗑一個頭,嚇周楓一跳。不過幾個月工夫,類似的學生娃蘑菇一樣冒出來,成為街頭路口抹不去的風景。周楓看了半天,施者寥寥。人們的心不知不覺間變硬了。誰永遠被騙呢?
視線模糊……跪乞者的背影像極了杜剛,周楓馬上驚醒。周楓奇怪自己怎麼有這樣虛幻的感覺,心亂如麻,扭過頭,搜尋著什麼。
一輛嶄新的車停在周楓身邊,周楓迅速鑽進去。杜剛握握周楓的手,問她聽什麼歌。周楓說隨便,她不是來聽歌的。杜剛放了一首舒緩的音樂,並說,音質非常棒。車無聲地滑行,周楓目視前方,餘光卻掃著杜剛。杜剛喜不自勝的聲音仍留在周楓耳裏,他說要送她一個禮物。見周楓反應不大,他沉不住氣,楓兒,夢想,記得我們的夢想麼?周楓咬緊牙,沒讓自己癱那兒。夢想,覆蓋了無數灰塵的夢想,已是周楓身體的一部分。周楓沒聽說那個女人怎麼了……腦裏一閃,他悄悄離婚了?他送給她的莫非是離婚證?單位改製,杜剛搖身一變成了董事長。杜剛有足夠的錢換一張離婚證。
周楓沒問,等杜剛主動拱出來。她奇怪自己沉得住氣……其實她的心極亂。杜剛似乎故意耗她,就是不開口。但他難以掩飾喜悅,眼睛鼻子嘴巴眉毛耳朵都帶著笑。周楓暗罵,可恨!她不知他帶她去哪兒……忽然悟出味兒來,喜事自然有個儀式,他怎麼可能在車上說?是啊,是啊……她燥熱起來,她想不起兩人有多久沒在一起,她的身體差不多荒蕪了。看樣子不是長橋賓館,以他的身份,那個地方檔次似乎低了。但周楓寧願去那兒,她難以忘懷。但周楓不打算說,她興奮地橫下心,任這個狗東西宰割了。
車在一個小區停下。杜剛說,百花小區,報上常做廣告的。皮城樓盤蜂湧,周楓哪記得住那些亂紛紛的名字?機械地點頭,跟隨杜剛上樓。杜剛熟練地打開301。裝修沒多久,空氣中味道頗濃。杜剛領周楓轉了轉,說120平米。房間沒家具,唯獨向陽的臥室橫一張雙人床,周楓注意到已經安了窗簾。杜剛說,這裏很安靜,非常安靜。周楓想,這裏的好處是沒長那麼多眼睛。
杜剛拉住窗簾,回頭望著周楓。光線暗了些,但周楓仍然覺出他眼裏啪啪的火苗。如何?杜剛問。周楓沒說話,因為說不出來。她下意思地瞄瞄杜剛始終抓在手裏的包,知道答案就在包裏。她突然緊張而慌亂。但是杜剛並沒有下文,他慢慢走過來,擁住周楓。周楓發熱,變軟,覺得自己的身體稀粥般從杜剛懷裏往下溜。她咬住他的耳朵,抱緊!兩個字,輕輕的,輕得她自己都聽不見。但杜剛聽到了,嘭的一聲,杜剛被這粒火種點燃。周楓被他抱起,被他扔到床上。
燃燒的火。
周楓還沒燒夠,臉燙,身子也燙。杜剛已翻下床,撅著腚扒拉兩人的衣服,終於找見那個公文包。他跪在周楓身邊,臉帶愧意,卻目光灼灼,楓兒,這麼多年,你受苦了,我們……他頓住,似乎有些哽咽,可馬上輕快了,頑皮地眨眨眼,你閉上眼,傻孩子,必須閉上。
周楓閉上,怕自己做不到,咬緊嘴唇。
杜剛聲音顫巍巍的,可以了。
周楓睜開,怕自己看錯,努力睜大。
杜剛拎著一串鑰匙。
周楓不解,這是什麼?
杜剛說,這套房的鑰匙。
周楓木然道,鑰匙?
杜剛說,當然是鑰匙。房子是送給你的,買了家具,你和小剛就可以搬來住。楓兒,我們的夢想不就是在一起麼?這是我們的家。把我們的秘密告訴小剛,我這個地下父親要站出來了。
周楓問,你每天都住這兒?
杜剛回答得相當幹脆,當然不可能,但我隨時會來。
周楓明白了,他和那個女人的關係沒有任何改變。他隻是在這個城市另置一個家,她是什麼?他的小?這怎麼是她的夢想?可笑!剛才滾燙的身體忽然滑進冰窖,淹沒在寒冷中。
杜剛把鑰匙塞周楓手中,隻要心在一起,其它不過是形式。
周楓終於按捺不住,你把我看成什麼了?
杜剛說,楓兒,我們結了婚,不也這樣嗎?你究竟要什麼?
我要什麼你清楚!周楓胳膊一揚,鑰匙擦過杜剛耳朵,飛到對麵牆上。她跳起來,抓了衣服往身上套。杜剛急了,楓兒,你這是幹什麼?周楓不理,一隻襪子找不見了,她不再找,跳躍著奔到門口,怎麼也打不開門。杜剛說,楓兒,你冷靜點兒。周楓回頭,叫,給我開門!杜剛似乎被她嚇住,手抖了一下。
周楓大步奔出小區,沒有片刻停留。沒有公交,出租車也少,周楓走了半小時才坐上出租車。杜剛沒有追上來。周楓的胸起伏著,仿佛兩隻困獸在那裏衝撞。她咬著牙,不讓酸脹的鼻子發出任何聲音。付錢。下車。開門。撲到床上,周楓的眼淚決堤。她懷著喜悅,懷著期待,可那一串冷冰冰的鑰匙把她的所有都撞碎了。甭說一套房,就是一棟樓,她也不稀罕。她要的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