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 15 章
一支一支五彩的小蠟燭上,燃起了一團一團小小的火苗,好似一朵一朵綻在枝頭嬌豔的花;又仿若一粒一粒閃在指間晶瑩的寶石,帶著明熾而不耀眼的絢爛;鮮活而不滾燙的灼熱,絲絲透過皮膚,滲進五髒六腑,讓我渾身上下都漾起了無法遏製的融融暖意。
他點完了蠟燭,微笑著說:“還是許願吧!”掃了我一眼。
對上他晶亮的眼睛,我的心底卷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這才發現,方才的片刻,我竟是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自覺不妥,趕緊垂下頭,微笑著說:“想要的東西太多,所以一時間,倒真不知該許哪一個!”
他笑一笑:“我以為這個世界上,有兩個詞語十分強大,一個叫萬事如意,一個叫心想事成,倒是很適合你目前的情況。”
我噓口氣,笑著說:“那就心想事成吧!”看了他一眼,閉上眼睛,到底老老實實、認認真真地許了一個願,然後,尚未睜開眼睛,便聽到他低低地、十分誠懇地說了一句:“魯西,生日快樂!”
魯西,生日快樂!——極簡單,極常見的幾個字,卻在那一瞬間,如同一柄重錘,深深敲進了我的身體裏,心胸裏,讓我莫可名狀地感到震動!
世上有千千萬萬的祝福語,有些裝點著華麗的噱頭;有些,麵相樸實,內核溫暖!
十二歲之前,我是小公主,每年生日都是大事,爸爸媽媽總會找來各種親戚同事,大張旗鼓地慶賀一番,所以,每到那一天,我總會聽到大批量的賀詞,因為龐大,所以廉價!
十二歲之後,我是寄養女,每天都在生計間掙紮,既無必要也無資格再行“慶生”這般奢華之事,因為顯然,在生活麵前,一個平凡小女孩兒的生日,並不比一碗米或者一棵菜更有價值。
九年來,我早已學會把自己深深蜷縮,也早已忘記了被人祝福的感覺,隻是每年的這一天,下意識地偷偷做一個蛋糕,撩作成長的紀念。
所以,九年來,這竟是頭一次,我又聽到了那句話——魯西,生日快樂!
我自認並不是感情多麼纖細的人,卻在闊別九年之後,在終於又一次聽到了這樣一句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祝福話語之後,忽然止不住地熱淚盈眶。我忽然抬不起頭,忽然睜不開眼,仿佛蓄積九年的辛酸苦澀,孤獨掙紮,都隻是為了在這一刻、在這一刻,盡情宣泄。
堵塞多時的記憶洪流,毫無預兆地衝開了閘口,各種各樣的往事伴著各種各樣的情緒撲麵而來,我覺得渾身絞痛、不堪承受。
他看到我忽然淚流滿麵,一定是嚇壞了,因為他接下來的聲音顯得無比慌亂:“你的刀削麵做得很好,蛋糕也烤得很好!嗯,我是說……你到底怎麼了?”
我終於抬頭,拭了一把淚,吹滅了蠟燭,微笑看著他,說:“當然,這是我媽親自教給我的配方……”話題一開,竟然打不住,我開始絮絮叨叨地講給他許多幼年的往事。我如何在幾歲大的時候就跟著爸爸品酒,聽他點評各種酒水;又如何偷偷溜進媽媽工作的廚房,差點惹出禍事;每年生日,媽媽必定給我烤蛋糕,爸爸必定送我芭比娃娃;我原本已經練了幾年鋼琴,已有小成,卻被迫中斷了,至今水平不高……很多往事,是藏在記憶深處的,便是在明蘭麵前,我也從來不曾提起;很多瑣碎的細節,我以為已經忘記了,不料輕輕一觸,竟是曆曆在目、鮮活如昨。
他不是一個好聽眾,自始至終,隻是沉默地斟酒,喝酒,一言不發。
又或者,他是世上最好的聽眾,給了我足夠安靜的環境,足夠充沛的酒水,讓我得以充分地緬懷記憶深處小心珍藏的燦爛。
酒瓶,一隻接一隻的空了,我說話已經開始漸漸吃力,美好的回憶終於在瑣碎得不能再瑣碎的敘述中,慢慢接近了十二歲,我講不下去了,隻抬頭看著他,微笑著說:“你看,我爸爸媽媽這麼愛我,給了我這麼多,我是不是很幸福?”鬱結許久的眼淚,突然如同決堤的洪水,再次不受控製地噴湧而出……
那便是我的二十一歲生日,一個原本早已計劃好要一個人慶祝卻意外變成了兩個人慶祝的日子。
我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末了,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原本是扒在自己膝頭上哭的,不知不覺,卻被他攬在了懷裏。
他的身上有一種特別的芬芳味道,仿佛雨後清新的木葉,隻是當時,我哭得昏天黑地,毫無心境品位。
他自始至終沒有說話,隻是緊緊抱著我,輕輕拍打我的背脊,輕輕撫摸我的頭發,許久之後,在我終於語無倫次地講完了我所有想講的話之後,牽著我的手,帶著我在外麵慢慢地散步,慢慢地溜達,然後,他終於開始說話,卻是指著一棵一棵聖誕樹,一盞一盞彩燈,給我講述有關宗教、神學和耶穌基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