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心理學,自然對這些知識都不陌生,隻是他見解獨特,同樣的故事,從他口中講出來,別有一種視角,別有一番味道。
“我原本以為,希臘眾神是所有神仙裏,最為荒唐可恥的一群,後來慢慢大了,卻覺得,正因為他們有人性,有欲望,所以相對其他國度的神仙,顯得更有人情味兒,更讓人親近……”他說。
我微笑,說:“西方人認為女巫能通靈,而我的教授認為,她通的,其實是人心……”
他問我現在看什麼,我坦然微笑,說:“靄理士大師的性心理學!”
他笑,說:“關於這方麵,我覺得印度密宗是一種特別的樣本……”
我知道他在順著我的專業和喜好說話,於是,本著“互通有無,投桃報李”的道理,也開始同他探討許多最淺顯也最複雜的經濟學問題,諸如:財富是怎樣產生的呢?股市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博弈理論該如何應用到心理學研究中……
我們一定是走了很久很久,也一定是走了很遠很遠,因為起初的時候,街頭處處是人,聖誕樹上,一串串彩燈明亮得灼眼。慢慢地,街道上卻空了,靜了,唯有他和我,我們兩個人的聲音,腳步聲,呼吸聲,說話聲……在夜晚空闊的街道上,悠悠地回響。
我能聽到每一個腳步落下的聲音,並且,能分辨出,哪一步是他踏出去的,而哪一步,屬於我自己;我能捕捉到每一次呼吸的顫動,卻無法辨別,那一抹震蕩在空氣裏的波動究竟是來自他的身體,亦或,我的身體!
我很喜歡聽他說話,覺得他的音色圓潤好聽,而我的聲音——至少這一刻,我在安靜地、用心地說話,因為認真專注,所以語聲誠摯!
北國的冬夜,道旁的樹木早已褪光了樹葉,唯餘一支一支幹枯的枝椏,在夜色裏,蕭索而堅強地徐徐伸展,在昏暗的路燈下,把一個一個暗影印在雪白的牆壁上,縱橫交錯,仿佛一幅一幅縱情恣意的水墨畫。不知從哪裏跑來了一隻小貓,“喵”地一聲叫,眼中閃過一道妖異的碧光,從我們身邊一閃而逝。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歪了歪身子,便被他抱住。
他的身體很溫暖,我一時忘了掙紮。
他愣了愣,卻終是放開了我,抬頭,看著街口一家金碧輝煌的賓館,似乎很無意地說:“怎麼辦呢?我們好象回不去了!”
我微笑,說:“那就……開房間吧!”抬頭,看到他驚異的表情,趕緊接著解釋:“我是說……兩個房間!”忽然覺得臉頰發燙,頭也不回地朝著賓館衝去。
他果然開了兩個房間,送我走到房門口時,卻忽然用一種異常複雜的眼神看著我,輕輕說了一句:“魯西,晚安!”輕輕俯身下來……
那一瞬間,那一瞬間,我幾乎以為他要吻我了,緊張地微微閉起了雙眼……他卻隻是輕輕抱了我一下,在我的額頭上輕輕一吻,隨即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我打開房門,靠在門上,長長地喘了幾口氣,好不容易平複了急跳的心髒,這才走進浴室,脫掉衣服,拿起花灑,讓溫熱地流水兜頭淋下。
我站在浴池裏慢慢慢慢地洗澡、慢慢慢慢地擦拭、慢慢慢慢地讓一縷幾不可察的淺淡的笑容,徐徐爬上臉龐!
這一夜,我倒在大床上,隻覺得渾身上下無一不舒爽,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竟是一夜無夢,罕有的香甜。第二天醒來,掀開窗簾,外麵已經是豔陽滿天。
肚子有點餓,但我不想離開,隻是下意識地在房間裏等他,許久,聽到敲門聲,興衝衝地過去開門,卻隻是見到一個服務員笑容可掬地問:“請問小姐是否還要再住一天?”
我的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問服務員:“昨天跟我一起來的先生……?”
“一大早就付款離開了!”
我點頭,問了服務員時間,才知道已經接近中午十二點。我迅速地退了房,走到路邊,倒了無數趟公共車,好不容易回到梁氏的公關部,毫不意外地發現,昨夜留下的所有痕跡皆被清除得幹幹淨淨,小廚房已經徹底恢複了原樣。
辦公桌裏有一個小巧精致的手機,看不出品牌,但觸手生溫,手感極好。盒子裏有張紙條:“不好意思摔壞了你的手機,這個賠給你!”
我咬了咬嘴唇,拿起辦公室的電話,撥了我的手機號碼,桌上的新電話歡快地響起——依然是我原來的那張手機卡!
我說不清心裏究竟是高興還是失望,許久,拍拍臉頰,努力地提醒自己,那人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既無名字,亦無電話,消失便消失了吧!就當是一個無稽的怪夢,或者,一縷偶過心田的風沙。小姑娘啊,你可千萬千萬不能胡思亂想,千萬千萬不能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