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得吃東西,我依照地圖的指示匆匆趕往警署,看到一個一個穿著製服的警察匆匆地在身邊穿梭而過,腦海裏有些混亂,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那一分鍾所感到的茫然失措,讓我如此清晰地體驗到了生之多艱,命之多變,以及,人力的渺小和無助。
然而,不過怔愣了片刻,便看到一位中年男子走過來同我接洽,開口就問:“請問是魯西小姐嗎?”得到我的首肯,立即便準確無誤地告知我,已經有人為我的父母辦了保釋手續,後續也會有人持續跟進我父母的案子,不用擔心。
片刻之後,果然有律師過來,簡明扼要地給我說了大致情況,指引我在相關文件上簽字,履行相關手續。就這樣,帶著滿腔的惶惑和慌亂前來,在路上擔驚受怕十多個小時之後,我便又懵懵懂懂、一頭霧水地被告知一切無事。那種陡然放空的輕鬆,便仿佛是重重揮出一拳,結果落不到實處,重量反彈回來,仿佛能直接讓人脫離地麵飄起來。
從看守所裏出來,我老娘看到我,立即衝過來,一把抱著我,又哭又叫,真真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有用最大最大的力氣擁抱我老娘,大力拍著她的背,一個勁兒地安慰她:“沒事兒,沒事兒!”
好不容易等我老娘的情緒稍釋緩和,抬頭,看到有車子滑過來泊好。一個女子穿著十分漂亮的西班牙大花裙子,從車子裏鑽出來,走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溫柔又歉疚地說:“對不起,西西,我得到消息比較遲!”
抬頭看她,當然,不會是別人,是我親愛的媛媛。
這些年,父親一直在何家旗下的酒業公司裏供職,所以他被拘捕之後,何家迅速得到了消息。然而消息從底層一直傳到何先生那裏,再反饋到媛媛這裏,依然經過了一個十分曲折輾轉的過程。媛媛原本早已回到了舊金山居住,聽到消息,立即帶著何家強大的律師顧問團趕到紐約,上上下下打點,為我安排好了一切。
她的手心裏全都是暖暖的溫度,這樣地美好可愛,將我視為世上最重要的存在。這一刻,忽然覺得過去幾年中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人心和善念照射之處,總有鮮花盛開。
夜間用餐是在我父母家裏,我老娘親自下廚,說是要報答媛媛。
媛媛十分親熱地拉著我說東說西,心情極好的樣子,明顯又比從前活潑了許多。
待到我老娘終於把一切料理完畢,我趕緊走進廚房去幫忙,將一道道美味的菜肴端上飯桌,不經意地轉臉,竟然十分意外地看到一位穿著黑色西服,打著深灰色領帶的先生靜靜立在門口,定定看著我,英俊無倫,目光柔和,隻神色間帶著一抹難以掩飾的疲憊,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
抬頭,對上他的眼眸,那一秒鍾陡然襲上心頭的感覺,甜蜜又傷感,無奈又絕望——他的眼神深沉如井,靜而溫柔,帶著難以言說的情意,令我心跳不止,依然讓人沉淪。
將手裏的菜肴放下,下意識地起步,徐徐迎了過去,然而身邊風動,媛媛比我更快了一步,走上去擁抱他,說:“謝謝你專程趕過來!”
他輕拍媛媛的背脊,低頭,在媛媛額頭上輕輕吻了一口。
我的父母見到他,大驚失色,急急地起身,趕到門口去迎接。我不得已,隻得垂頭,跟在父母身後,默默走上前去。
他禮貌地同父親握手,寒暄兩句表示問候,略一猶豫,終於還是跨過眾人,走上來,伸出手臂,將我重重攬進懷裏,附著我的耳朵,輕輕說:“受驚了,西西!”嘴唇不受控製地偏轉,輕輕壓上我的臉頰。
穿過他的肩膀,我看到媛媛臉上,善意而溫柔的微笑。
他懷裏的溫度,因此從溫暖變成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