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嘩的集市人聲鼎沸,沒有太多的人會留意到陌生的葉流年,她知道自己的失控傷害到了傅意澤,可她沒辦法去愛,沒辦法愛上一個……不是端凝的人。她知道回憶沒用,可她沒辦法控製自己的大腦,沒辦法不去想一個……不是端凝的人。
“我不是想刺探誰的秘密。”傅意澤的語氣不是不沮喪的,“可我也不打算再承認錯誤。或許你說的對,我是自私的,我做一切事情都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沒有想過你的感受。可讓我就這樣放棄,我不甘心。”
“我要回客棧了。”葉流年胸口仍舊悶悶的,“你自己逛集好了,回去的路沿河走就行了。”
“別啊。”傅意澤誠懇的拉住她,“反正都出來了,喏,那邊有特色小吃,就當是陪我嚐嚐好不好?我可還沒吃早餐呢。”
“可是好像快要下雨了。”葉流年有些猶豫,天色看起來的確是不大好的,原本的晴朗已經不見,黃黑的雲層疊著,像是要壓得人透不過氣。
“那就讓它下。”傅意澤的心裏湧起的情緒近乎於悲涼而無奈,他很想繼續任性下去,因為隻有任性,才能讓他自己留在葉流年的身邊。
葉流年能拒絕嗎?如果能,她會踹上傅意澤的屁股說聲:滾蛋!
可沒用,踹屁股都沒用,沉默下來的傅意澤渾身上下透著山雨欲來的氣息,跟天氣一樣。他握著葉流年的手走向小吃攤,並挑了臨河的一個小桌,先按著葉流年坐下來,再去簡易鍋灶前選吃的。
說是選,其實這攤點隻賣鍋餅,是沙河口縣的特色小吃。用土豆麵和上薑蔥蒜和肉沫,薄薄一抹攤在鍋裏,熟的很快,聞上去也是香飄十裏。其實明明可以吃現成的,可傅意澤卻要親自動手試試做,也不知道他怎麼就把老板說動了,居然就答應了他,用旁邊的一個小鍋灶練習,瞧著他旁若無人的攤著鍋餅,葉流年在心底歎了口氣。
其實他並不討厭,反而固執的可愛。可這種固執也給了葉流年難以名狀的壓力,就像一張網,怎麼都逃不開。
轟隆隆的雷聲開始了,不連續的,間斷的炸響,每一聲都那麼突然,都像是最後一聲。空氣裏逐漸有了悶濕的泥土味道,伴隨著的是急促而至的傾盆大雨,快的讓人難以至信。好在小吃攤上搭了防雨的蓬布,不過照這樣的雨看來,快點回客棧才是明智的選擇。
“傅意澤,雨下大了。”
“無所謂,你坐著吧。”傅意澤頭也不回的說著。
無所謂……以他的性格是不會計較會不會被淋濕的。算了,葉流年轉回視線,百無聊賴的四下看了看,沒什麼感興趣的,便隻有拿過桌子上擺的一份報紙,無目的看一看。
這是一份前幾天的舊報,頁麵上漬了油漬,有些髒。先從新聞版麵看起,也沒什麼大事,都是些沙河口經濟的報導而已。翻到社會版麵,倒還真被吸引住了……
社會版的整版居然隻登了一幅照片。應是一對年輕的情侶並排站著,男人高大英俊,手臂環著一個小巧玲瓏的女人,兩個人笑的都極開心,不過看他們的衣著打扮應該也是二十幾年前的了。不知道為什麼,葉流年就是覺得這兩個人哪裏麵熟,或者是神態,又或者是笑容。再看照片下麵的文字,竟是段尋人啟事:
吾兒夜易城,無論你在哪裏,無論你做了什麼,想做什麼,母親都盼著你能回家。
夜易城……夜……流年驚訝的看向尋人落款,果然是幾天前跟自己住同一間客棧的佩芝婆婆!想必這便是她在幾天前登的尋人啟事,她不會放棄尋找自己唯一的兒子。可是這個夜易城究竟在哪裏,流年怔怔的看著報紙上的大幅照片,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在心裏蔓延。
“這是誰?”傅意澤的烙餅大業終於完成了,一手捧了個盤子站近了,居高臨下的也湊過來看報紙,“這麼眼熟。”
“你也覺得眼熟?”葉流年接過話,“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兩個人。”
“不是人眼熟。”傅意澤擱下盤子,直接了當的指向照片,“我說這個指環,跟你當寶貝的那隻好像。”
順著他的指點看,照片上的年輕女人頸間果然帶了個紅繩子拴著的飾物,那飾物雖小,可奇特的形狀卻是讓葉流年一眼便能認出的東西……是兩年前端影給她的詛咒一樣的玉戒指!
怎麼會戴在這個陌生人的身上,難道說……
全部的故事似乎已經能被串起來,葉流年條件反射的站了起來,手上的報紙捏的緊緊的,是這樣了,應該是這樣了。照片上的人戴著端凝的戒指,很有可能就是在車禍中死去的端凝的父母親!這麼說來端凝可能還有親人,他……他竟會是夜家的人……是夜然的堂弟……他有親人,不是孤兒……可是端影把這一切告訴她之後她查過當年的報紙,報紙上也的確說車禍的夫妻沒有別的親人,一個姓陸一個姓沈,難道報紙搞錯了,又或者是兩個人都在隱姓埋名?是的,一定是的,否則以夜家的財力又怎麼會二十幾年都找不到自己兒子的下落,一定是的,葉流年不想再去串連這個故事的合理性,她隻知道一點,這是一線希望,這是一線端凝並不是孤兒的希望!
“喂,你怎麼了?”傅意澤驚訝的看著葉流年,她臉上毫無血色,再配上天空中的悶雷,緊張的表情活像是大白天的撞了鬼,一份報紙而已,怎麼讓她有這麼大的反應。
“電話,我要打電話。”葉流年顧不上理會傅意澤,她下意識喃喃自語,手顫抖著從包裏翻出手機,可是……她竟然沒有端凝的號碼。
“可不可以把端凝的手機號碼給我?”葉流年看著傅意澤,真心的懇求著。
傅意澤怔住了,他沒想到葉流年找的會是端凝。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默默的打開手機電話簿,把號碼給了她。
這個時候葉流年顧不上說謝謝,抓緊時間拔通了號碼,響了五聲之後,對方接聽了。
“端凝嗎?我是流年。”葉流年迫不及待的問著。
而葉流年也怔住了,她沒想到接電話的會是傅意朵。
傅意朵的聲音慵懶而性感,時間已經不早了,可她聽上去竟也像是剛睡醒的意味,“他在洗澡,流年?哦~~葉流年是嗎?真不好意思,你還好吧,有事嗎?”
葉流年的思維在瞬間凍僵,即使她知道端凝已經有了女朋友,即使她有心理準備他會……可親耳聽到這樣的曖昧仍舊讓她揪心的難過。她甚至差點忘記了這通電話的目的,可報紙上的照片卻提醒著她:有更重要的事!
“有事,有很重要的事,請他回電話給我好嗎?”
“葉小姐,恕我直言,你們已經分手了,早就分手了。有什麼事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說,我轉告。”
“對不起,這是他的私事,我必須直接跟他本人通電話。”葉流年一字一字的說著:“除非他自己選擇告訴你,傅小姐,請務必幫我轉達,請他回電話,真的很重要,如果他不回我電話,我就一直打下去!”
“好啊。”傅意朵唇邊浮出一抹冷笑,“我會轉達,不過要是他本人不想跟你再有瓜葛,你怎麼找都沒用。”
說完,掛斷了電話,呆坐了一會兒,然後將端凝的手機狠狠的砸在了地毯之上。
地毯很厚,手機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響。傅意朵心裏的憤怒卻更加的無從發泄,沒錯,她現在隻是在辦公室而已,而手機隻是端凝遺忘的東西。半個小時之前,端凝過來移交了公司放在他那裏的所有法律性文件、合同,他來創世本來就是幫忙,不存在隸屬關係,而現在……他要離開。
他竟然鐵了心要離開!
那她傅意朵算什麼?這一年的相處又算什麼?感情上的踏板?替補?葉流年一出現,他就又像該死的飛蛾一樣撲上去?
葉流年究竟有什麼魔力,讓她親愛的弟弟傅意澤不遠千裏追去沙河口,讓她心愛的男人端凝直到今時今日仍舊念念不忘。
想複合嗎?
休想!
葉流年,不是我不幫你轉達,是你自己倒黴,端凝那麼幹脆的走了,沒有留下任何聯係方式,有本事你就找到他家去,否則……走著瞧,看誰才是笑到最後的那個。
與此同時,遠在沙河口的傅意澤和葉流年同樣在不安著。
葉流年的不安源自於她在心神意亂的等著端凝的電話。而傅意澤的不安則源自於葉流年的忽然反常。
“究竟怎麼了,真的不能告訴我嗎?”傅意澤很不喜歡現在這種心裏沒底的感覺,就好像葉流年隨時會從他身邊離開。
“抱歉,這真的隻是端凝的私事,我不方便說。”
“那我在你心裏究竟算什麼。”傅意澤心裏酸澀的啞然苦笑,“他的事都是不方便說的事,都是天大的事!我真不明白了,他就有那麼多秘密嗎?那我姐姐又算什麼,我姐姐也沒資格知道嗎?”
“你不要再胡攪蠻纏了好不好!”葉流年煩躁的快抓狂了,此刻傅意澤的固執與任性顯然是不合時宜的。
傅意澤終於被那句“胡攪蠻纏”刺傷了,他臉皮再厚也是有自尊的。他千裏迢迢的追過來,每天迎著葉流年的不冷不熱的麵孔,他跟自己說不要緊,葉流年隻是活在過去還暫時沒走出來而已,隻要他努力就好,努力對她好,體貼她,她需要什麼就無條件的提供給她,帶她想開心的事情,出來趕集市,為她烙鍋餅,哪怕他根本不喜歡這麼油膩的東西也要裝成有興趣的樣子!
可他忘記了,愛情根本不是努力而能求來的。
失望的轉身離開,身後並沒有傳來葉流年的腳步聲,或是任何挽留他的聲音,耳邊隻有唰唰的雨聲,也不知道這雨幾時會停,傅意澤的心裏隱隱疼著,為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