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顏玉篇】當我被馬車顛簸著醒來,身邊隻有翼兒一人,我抓著他的手,著急地問:“翼兒,你父王呢?”隱約還記得自己昏迷前他說的那番話,他說我傷害了阿史那穎,害死了皇子,罪不可赦,他要休了我!心痛如針錐。
翼兒不答一語,臉色沉痛,他看著我,淚水直下:“我到底是誰?”
我有些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卻聽他道:“我與晗雪妹妹其實患了同樣的病,隻是我身子壯,病症才比她輕些。”
“你想說什麼?”
他眼中閃過一絲諷刺,可更多的卻是悲痛:“在你昏迷期間,我帶著你一路北逃,路上遇到了一個突厥醫者,他說他叫烏拉,他說他見證了我和晗雪、還有文翔哥哥出生的一切。當年,你讓你的那些手下假扮成神舉叔叔去雲陽宮的路上刺殺先皇後娘娘,致使她早產,你和先皇後娘娘是在同一處生產,且是由烏拉診治。烏拉說你所安排的這一切他都知道了,他要報複你,便將你生下的孩子與先皇後娘娘生下的孩子調換了。”
我聽了這一切,心如刀絞,可是腦子也漸漸明晰,為什麼我一直沒有發現翼兒的病與那晗雪的病竟然那般相似!那麼,文翔他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我明知李娥姿為了讓阿史那穎難過而要利用那兩個僧人殺害文翔卻沒有阻止,甚至還幫他們為那兩個僧人提供了馬車、安排辦完事之後逃跑離開長安的他們!我……竟然間接殺死了我的親生兒子!
心中不斷的抽痛,如萬把尖刀在翻攪,我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起來,我狠狠地搖頭,想要告訴自己,我沒有殺文翔,我沒有!
翼兒的手忽然握住了我的肩膀,握得很緊,他大聲說:“母親,烏拉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狠狠地搖頭,卻看到了翼兒眼中失望的神色,他放開了我,轉身去趕車,冷冷的背影,不再與我說話,不再是我可以依靠的兒子了。
翼兒,他再也不認我這個母親了。他將我送回西涼後便又趕回了長安,我想,他一定是去找阿史那穎了——文翔不在後,她一直將翼兒當作親生兒子來養。
西涼的大王不再是我爺爺,而是溫歌雅,他看在奪得了我溫家的江山的份上收留了我,給我吃喝,卻不讓我出房間半步,我傳不了消息出去,外麵的消息也傳不進來。
直到有一天,溫歌雅突然來告訴我,宇文憲已經死了,死在宣帝宇文贇和帝太後李娥姿的手裏,而他的死是為了阿史那穎。
我忽然笑了,瘋狂地笑了。
他放縱了我的過錯,卻用他自己的性命去抵過。
原來,他一直都沒有放下過那個女人,他對我的寬容和忍讓隻是因為責任。
腦子裏一片混亂,一會兒是翼兒的臉,一會兒是他慘死的場麵,一會兒是文翔慘死的場麵……
後來,他們說,我瘋了。
【靈兮篇】他駕崩的消息傳來的那一天,我淚如雨下,整個世界似乎崩塌。晉陽城的重逢竟是我們的訣別,我還不曾告訴過他,我愛他,我們的孩子已經平安長大。
這些年,我雖未曾去見過他,可每次神舉來探望我和文睦的時候,我總試圖從神舉的口中探知他的消息,這些年他過得不快樂。
我無數次想過再回到他的身邊,可我想到他心中隻有穎姐姐,哪怕是對我笑了,笑意也不曾達心底,我終究沒有回去。
文睦曾不止一次地問過我,他的父親是誰,我從來沒給過他答案,可是後來,我告訴了他——他的父親是一統中原,結束亂世的大英雄。
渭河邊上,我帶著文睦去探望他,可是我和文睦一直找不到他的陵墓在哪兒。
正當我們準備離開去其他地方找的時候,我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個白發蒼蒼的略顯疲憊的身影。
我再次見到了穎姐姐,她還是那麼美麗,可是頭發已白如霜,視力大不如前,手中的拐杖摸索著前方,有些茫然,似在尋找著什麼。
我和文睦上前扶了她,她居然沒有認出我來,我看到她的眼睛有些渾濁,可裏麵卻寫滿緊張,拐杖終於在沙地上碰到了什麼硬物,她蹲下了身子,放下拐杖,用手在那塊沙地上撥弄著黃沙,我們不知所以,也幫著她,不一會兒,沙地中顯露出一塊石碑來,石碑上刻著“大周武皇帝孝陵”幾個字,她的手有些顫抖地撫上那幾個字,臉上終於露出釋然的笑,對我和文睦說:“謝謝你們幫我找到了它。”
我瞧瞧地哭了,眼淚落在了那塊石碑之上,也落在了她那雙因長期握筆指尖長了繭子的手上,許是聽見了我的抽泣聲,她緩緩開口:“我真羨慕你,還有眼淚可以流,還有孩子可以依靠,而我,已經一無所有。”
她終究沒能認出我來。
過了三年,我再來的時候,那塊石碑已經被豎了起來,我和文睦很快找到了它,可是石碑上又多了一列字——大周武德皇後。
他們,終於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