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當頭潑下,帝德醒了過來。
他甩了甩頭,水珠四濺。
帝德用漆黑的髒手撫幹臉頰,始覺周身痛楚,如置身焚爐之中,此時除了後背,身前亦是如利刀刮過,身上的麻衣缺了大片,曉是在被奔馬拉拽的過程中被撕裂。
“帝德哥…”大武醒來,見帝德體無完膚,後背血衣模糊,心頭沒來由的一酸。
帝德瞧了兩人此刻模樣,也不知道怎麼安慰,隻是強忍著笑了一下。
再觀置身之處,乃是四麵紅漆高牆,走廊畫道,假石周立,帝德兩人所在,正是這處中心空地,再看高牆之下,橫豎插了兩張黑墨紅心箭靶,距此應有四十米遠。
“將繩子解了!”帝德猛的一聲,似平地驚雷,將潑水之人嚇了一跳。他見帝德與大武被馬拖拽而入,昏迷不醒,以為兩人氣息奄奄,實不料帝德發出如此雷霆之勢。
雖然他作為縣府家丁,但在他心底,奴隸是狗也不如的人,怎可讓這狗也不如的人對自己凶罵?
家丁哼道:“你這狗奴隸,竟敢凶你大爺”他說著,又將剩餘半桶水潑在帝德臉上。
帝德麵如死灰,緊盯著他,盯了半響,那家丁瞧他眼神害怕,竟也慢吞吞解開帝德與大武身上繩子。
過了片刻,卿少權領著一幹護衛到來,他挎著鐵弓,兩三步走到帝德麵前站定,也不說話,身後下人承了一張座椅過來,他彎身坐下,掃除綢緞塵土,戲謔的看著帝德與大武。
帝德強撐站立,咬著牙道:“是我射死你的三彩雕,與大武無關,你放他回去吧。”
卿少權並未做答,傲然的道:“你的箭術的確了不起,但是,這並不代表我需要聽從你的安排!”
他說完,一皺眉,左右護衛上前將帝德與大武架著脫到牆角,反身綁在箭靶之上。
大武驚怒交加:“你想要幹什麼?你這言而無信的無恥小人,卑鄙下流的東西,就知道欺負我們窮人,你這野獸,狗雜種……”
帝德心頭亦是震驚,他被身前這所謂權少爺深深震撼,此刻他心中沒有罵,他隻想問為什麼。
為什麼他言而無信?
為什麼被綁在這裏的人是他?
為什麼別人能因為一支三彩雕,將他與大武的生命捆綁?
為什麼他一出生就是奴隸,要遭人白眼?
為什麼他母親被擄,他忍凍挨餓?
……
此時,他心中再次浮現一個念想:大唐!
護衛見大武罵得難聽,欲上前教訓,被卿少權攔住,卿少權上箭拉弓,一支飛箭,飛梭般如期定在大武發簪,大武麵色如土,嚇得大氣不出。
那箭離他腦袋不過兩寸,再近一分,便可要他性命。
這是一種在生死麵前莫大的悲傷,自己生命被人操握在手,隨意拿捏,這莫名的悲傷,使得大武淚如泉湧。
護衛大笑起來:“快看!那小奴隸嚇尿了!嘴巴這麼厲有什麼用,還不是一個尿袋子!”
原來大武大驚之下,五覺失禁,竟尿了褲子。
尿袋子是回紇對人的極大侮辱,庭院眾人聽了,一齊看了過來,一時滿堂大笑,大武委屈無比,顏麵掃地,但卻無處藏躲,隻能悲傷哭泣。
卿少權輕笑兩聲,直視帝德,輕佻著頭問他:“你呢?若是怕死,可以求我,我可不保證下一箭也會射偏!”
帝德見他視生命如草芥,恨不能生食,厲道:“你射死我吧!”
若是死了,還有誰能為難他?
卿少權見他寧死不屈,醋意上湧,忽的一箭,弓起箭落,“嗖”的一聲,正中帝德發帶,帝德紋絲未動,視若無睹,雙眼昂揚,氣息未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