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盡束,勁衣著身,程無霜借著夜色,從拴馬橛裏牽了一匹馬,就這麼靜悄悄的離開了不夜城。
幼時習武,又有半年邊關經驗,去關山的路途程無霜輕車熟路,輕易就趕上宋錦城的馬隊,生怕宋錦城發現的她不敢太靠近,隻能一人搖搖尾隨,甚至看著宋錦城在五狼山身陷險地,心焦如焚的她差點上前相救,卻在那時瞧見連自身安危都不顧及的宋錦城要去護那庸花俗柳,她便氣不打一處來,賭氣的袖手旁觀。
“活該。”
程無霜朝著梅踏雪摔落的地方恨恨的低罵一聲。
她是一時舒爽了,可是看著宋錦城對受了傷的梅踏雪更加關懷備至,程無霜又險些跳腳,終於在江南小鎮滿腹委屈的她找上容硯,雖然明知自己沒有任何立場質問容硯,仍是忍不住大發脾氣。
容硯優哉遊哉的斜靠在窗台觀賞樓下一池王蓮,對她無來由的指責不屑一顧。
“你倒是說話!”
慍怒的語氣,令他感到被指使的不滿,他這才收回了目光,對她冷冷淡淡,“我不是你的下人,注意你的態度。”
敞開的窗戶恰好能看見對麵燈火之下,有人沐浴,他隨手掩了窗,踱回桌邊,應付這脾氣暴躁的大小姐,“你這頤指氣使的姿態,足以讓男人避而遠之了。”
“我不需要你來教訓。”語氣僵硬,似乎下一句話就點燃滿腔怒火。
容硯抬頭瞧她一眼,繼續道:“欲速則不達,一了百當的方法不是沒有,你既然忍了下來,又何必在意多等些時刻。”
“我就是受不得梅踏雪柔弱造作的模樣,連自保的力氣都沒有,若不是有錦哥哥護著,她豈止死了百十次。”對梅踏雪的鄙夷打心底冒出來,這樣的手段不就是那群青樓女子最愛做的,故作弱不迎風,博取男人的眼光,躲在他人的保護傘下,搔首弄姿。
聞者不置可否,顧左右而言他,“你離家出走這麼長時間,再不回去,武相怕是要發怒了。”
“不會的,我已經遣人帶回口信了,爹親不會生氣。”
容硯這會不說話了,過了盞茶功夫,看見程無霜仍在冥思苦想對付梅踏雪的事情,忍不住又說了一句,“這般挖空心思的爭搶,怎不以退為進,守株待兔。”
他下了逐客令,不肯再多說一句想法,程無霜不聽,仍想著一路跟隨到底,不料卻被程非派來的人強硬的押了回去,大發雷霆的程非把她關在偏院,不許她踏出房門一步。
倔強的程無霜不肯吃喝,鬧得看守的下人雞犬不寧,程非這次卻是鐵了心,冷臉看她哭鬧。
“小姐不吃就餓著,要是餓死,來人稟告本相,讓人抬出去埋了。”
程無霜把從門洞裏遞進來的飯菜全砸在門上,對著門外氣衝衝大喊,“那便餓死了!”
可是這次程非是鐵了心,果真沒有再給她送飯來,程無霜又傷心又憤怒,宋錦城沒心沒肺便算了,自己的親爹爹也不疼自己了嗎?她趴在床上,哭得淒慘。
連日不吃不喝,最後的力氣都用在痛哭上,繼而連嗚咽都使不上勁了,程無霜抱著被子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的,看見床頭坐了一個人,唇邊湊來溫熱的米湯,順著口流到咽喉,十分溫暖。
“秀娘……”
看清眼前的人,程無霜又湧出淚來。
“別哭了別哭了啊,喝些米湯,您看您,這麼糟蹋自己的身子。”秀娘趕忙扶她起來半坐著,細心的給她喂米湯,眼裏淨是心疼,“您這次真是把老爺氣壞了,他知道您脾氣倔,但也不能做出這種危險的事來,要是您有個三長兩短,老爺以後可怎麼過?”
“連秀娘也覺得我做得不對。”程無霜聽她一訓,又難過得要哭了。
“您還覺得您有理了?一個女孩子家家就這麼跑出去,哪家爹娘放心呀?您是瞧不到,您在外的這些天,老爺急成什麼樣子了?整夜整夜的不睡,擔心著您在外出了什麼岔子,您瞧瞧老爺頭上的白發呀,多了幾把了。”
程無霜被訓得說不出話來,這會兒,程非恰好到了門外,她瞥了一眼不敢抬頭看,把臉埋在錦被裏。
不敢看,耳朵還聽著,程非走到了床前,應是示意秀娘下去了,衣料摩挲,她感到程非就坐在秀娘方才的位置。
程非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腦袋,“你這性子,真是被我寵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