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生了場大病。弱冠之年,昔日的英姿不見勃發,反而似垂死的枯枝,懨懨了無生氣。容懷清在他身後,已經看了整整一個時辰,他竟動也不動,生根了似的佇一個時辰。
“……你父親,我會向沈睦求個通融,你要是願意,與梅踏雪就此歸隱,是沒有困難的。”
“我隻要帶著父親離開。”
“那踏雪呢?你要丟下她?”
丟下?是他願意的嗎?梅踏雪的心都不在這裏了,是誰丟下誰。
“我隻要帶父親走。”
“我會盡力。硯弟那邊我會安排妥當,到時沈睦鬆口,我就派人將你父親與踏雪一同護送走。”
“我隻要我的父、親。”
第三次重申,斬釘截鐵般的不容轉圜。
“聽我說……”
“容懷清!”安靜的人突然爆發,喝得容懷清一震,看著自己的眼神哪是昔日的同窗好友?他忽然一步一步逼近,眼裏的凶狠紮的心頭狂跳。
“不必帶著這假仁假義的麵具施我同情。我變成如今模樣,少不得你一份功勞,你早便知道梁尚君是沈睦的人了吧?你早便知道梁尚君利用我父親的信任,挑撥我與父親的關係,誘使我父親鑽進沈睦的圈套,你早便知道他要對梅踏雪不利,卻仍與沈睦同聲共氣,我沒有你這樣的摯友!”
容懷清沒有話反駁。
他知道。翼宮兵變那一晚上,沈睦找上門來。翼宮陷落他怎麼會充耳不聞?沈睦與自己同僚,關係著造福國的覆滅;宋錦城是自己的同窗,是自己的至親摯友;容硯是自己的親手足,他要幫誰?他能幫誰?誰又來幫他!
誰都不想失去。
容硯便讓他回到小喬的身邊,他請求沈睦放了宋鎮,讓宋錦城攜梅踏雪退隱,沈睦既要權,便讓他去管這個爛攤子,還與闕國交好,天下太平,有什麼不好的呢?
所有的路都鋪排好了,可是沒有人願意。
他的願望那麼簡單,身邊的人平安喜樂,遠離紛爭。
所以才沒能狠心去傷害小喬的骨肉,沒能任性的與蘇真盡訴衷腸,沒能看著宋錦城兩人分道揚鑣……
可是,他事先的確不知道梁尚君為沈睦所用,如同他未告訴沈睦,月璽已在他手中,沈睦也未告知他,梁尚君會拿著影符去逼迫梅踏雪交出月璽。察覺那刻,為時已晚……
造就這般的局麵,自己無法推責。
侍從匆匆而來,附耳細語兩聲,他的眉宇微微蹙起,對宋錦城道:
“你先靜養,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容硯在前廳吵鬧,一定要見他。
安閑散的作用還沒有完全散去,容硯的臉色極差,態度也極差。
“你把踏雪藏在哪了?”
“她正在養傷,不能受擾。”
一隻大拳撲麵而來。隻是安閑散的作用,抵消了大部分的威力。若是平常時候,他定是傷得重了。
“容懷清,你這個混蛋!”
容硯被家丁駕著推出去了。
“小的立馬去傳大夫。”
“不用了。小傷。”
這點算什麼。小時候容硯揍他,可比這個狠多了。
他以為宋錦城不要梅踏雪隻是氣話。可是第二天才發現,宋錦城是認真的,並且也完全不信任他。他把昏迷不醒的梅踏雪劫走了,留的書信是給容懷清,若是不拿宋鎮來換,次日屍陳城門。
梅踏雪的,還是兩個人的,不知道。
他可以不去理會這封信,他會怕宋錦城拿著梅踏雪威脅他?容懷清覺得宋錦城不清醒,梅踏雪於他,無足輕重,梅踏雪死了誰會傷心,唯他自己。或許容硯也會。
容懷清難過的,是宋錦城對自己的不信任,然而事已至此,再去糾纏所謂的摯友之情,也是癡人說夢了,索性也就依著宋錦城的意思,去請求沈睦把人釋放,也不追究梅踏雪到底如何,若宋錦城隻是說來嚇唬自己,回頭接到宋鎮帶著梅踏雪歸隱,也算是圓滿。
可是容硯怎麼會同意,就算功力尚未恢複,也不是容懷清能時時攔得住的。
“你就讓他去吧,說不準現在錦城已帶著小踏雪離開了,找尋不到,他也好絕了念。”蘇真勸道。
“罷了。”
宋錦城對聞聲而來的容硯感到蔑視。就像緊追不放的頑劣之犬,令人心生厭惡。梅踏雪如何,他不關心,是以臨走前,便想再戲弄容硯一番,瞧瞧容硯,能為梅踏雪卑微到什麼地步。
“你想帶她回去?”
“宋鎮已經釋放了,你要食言而肥?”
“我隻說讓她活著,可沒保證不少胳膊缺腿。”
“宋錦城你!”
“站住,不然她就斷條腿。”他喝住抬腳的容硯,劍尖所落之處是不知世事的梅踏雪小腿上。
“你當真做得?”
“有何做不得,她是你的人,與我有什麼幹係。”
容硯擰眉,聲音微沉,“你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