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貪戀
一片死寂。
水滴簌簌落地,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在寂靜裏漸漸轉幹。
裴子衍看著她紅暈漸褪變得清明的雙眼,帶著悍然的無賴,看著這般可惡無情,已全然不是曾經的她。而他,卻從她眼裏的可惡無情漸漸變得多愁善感,也全然不是曾經的自己了。
他垂眸,覆去眼底所有情緒,頃刻,那眸子變得與她手中的短刀一般,冰涼。
他恢複沉凝冷厲的神情,看著她冷冷一笑:“學會用自己威脅我了,你倒變得聰明多了。”
官穎歡聽他並未反駁,語氣似是默認她方才的話,心裏的悲涼又漸漸升了起來,轉身跨出浴桶,拿起一旁的衣袍將自己嚴嚴裹住:“王爺如果覺得臣妾還有用處,從今以後請不要再踏進這間房,以免臣妾做出讓王爺追悔莫及的事。”
剛走至床邊,忽有冷風灌入房間,官穎歡隻聽“砰”一聲門響,屋內再次恢複安靜。
靜默中慕容靈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小姐。”
“進來。”
官穎歡回身看他:“叫幾個人幫我把浴桶抬出去吧。”
慕容靈轉首望著還在嫋嫋冒著熱氣的浴桶,又看看官穎歡,竟然蹙起眉頭,然後上前隻身抱著浴桶挪了出去。
“阿靈。”官穎歡坐在床邊,無聊地踢著腿,“阿靈,阿靈。”
她知道他不會應,她叫他“阿靈”他從來不搭理她,或許,他隻知道自己叫慕容靈,並不知道別人也可以喚他阿靈。
然而,門外木頭一般的人,卻挪步進屋:“小姐。”
官穎歡有點詫異,卻終於露出這兩日來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她的滄海無論變成什麼樣子,似乎都與她很親近呢。
她拍拍旁邊的位置:“過來陪我說說話吧。”
慕容靈沒有關門,木門被夜風吹得咯吱咯吱響,他直直地坐在官穎歡身邊,宛如一尊雕像。
官穎歡與慕容靈的交流,與其說是讓慕容靈陪她說話,不如說“聽”她說話,兩人聊了兩個時辰,自始至終,慕容靈說出的字用十個指頭都數得清,隻有在她拽拽他衣袖的時候,他才會垂眸施舍給她一個眼神。
“阿靈,你說明天開始我還能從這王府出去嗎?”裴子衍會不會軟禁她?
慕容靈沒有出聲,待他終於說出一個“能”字的時候,左肩驀地一沉,官穎歡已倒在他肩頭睡著了。
他看看肩頭的腦袋,又仰首看看房梁,靜默許久,將官穎歡放到床上,蓋好被子,轉身離開,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繼續坐在門外的石級上,守著屋內已經入睡的人。
第五個夜晚,官穎歡終於找到機會避開王府重重守衛,逃了出去。雖然利用慕容靈讓她心底覺得有些對不起,但自從滄海變成慕容靈,許是因裴子衍救了他,她總覺裴子衍的命令慕容靈也會聽,她害怕出錯,不得不讓青衣去絆住慕容靈,自己偷偷溜出府去見莫千華一麵,也悄無聲息地在房外看了看屋內躺在病床上的官林度,又默默離開。
第二日的下午,臨靖王府忽有從未到訪過的“貴客”借太子之名而至。
這位貴客千挑萬選的好時刻,裴子衍並不在府,可太子信物在手,王府內又有誰能擋得了這位靈隱宮的宮主。
莫千華看到官穎歡的時候,官穎歡正躺在園中的搖椅上,安謐地曬著午後溫暖的陽光,院子裏的花兒在雨後愈發爭豔,她安靜地躺在萬花之中,竟比絢麗的花兒還要燦爛幾分。
突然,官穎歡毫無征兆地睜開眼,看著懸於她上方的絕色容顏,勾唇一笑:“你來了。”
“嗯。”莫千華垂眸,眼眸中五光十色若碧水搖曳,他抬手拂去落在她肩頭的花瓣兒,細細看她。
青衣從遠處疾步而來,遠遠地朝官穎歡點了點頭,官穎歡望著莫千華,慧黠地眨眨眼起身,指著對麵略高於搖椅的石凳:“坐啊。別一會兒等他回來,你可就連坐的地方都沒了。”
莫千華靠著廊柱,揚起臉麵向陽光,緩緩閉上眼,感受陽光照拂在臉上的溫暖,唇角含笑:“我可是攜盛武帝與太子之命前來,他縱然不喜歡我,也不能趕我出去。”
官穎歡突然仰首湊過去:“你究竟是怎麼跟太子攪和到一起去的?”
冷不防被提高的音量一問,莫千華下意識地低頭。
這一低,薄唇恰好落在官穎歡迎來的潔白額頭上,如園中彩蝶掠過花瓣,又如拂柳蕩過湖麵,在莫千華佯裝的平靜下掀起一圈圈的漣漪。那些隱藏於內心深處常年被壓製的感情,因這輕柔的無意一吻,開始破閘而出。
許是陽光太過溫暖,花香太過濃鬱,風景太過宜人。
莫千華短暫的一怔過後,手臂一揚,扶住她的腰身微微一用力,迫使她的臉又揚起幾分,他的眸底倒映出她最近憔悴的麵孔、張皇失措,他心一狠,俯首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