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逐漸變得朦朧,像掩蓋上一層愈來愈厚的黑紗,將白梔花直逼進黑暗裏。她終究是昏睡過去了。
再次醒來時已是深夜二十三點多。
那是一個漆黑的大房間裏。鋼製的門半掩著,有光從外麵照進來。父親坐在自己脫掉的一隻鞋子上,將身子靠在白色牆壁上。
環顧四周沒有看見母親,白梔花問父親:“爸爸,媽媽在哪呢?”
父親沒有回答,想來是已經睡著了。
“孩子,你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麵傳來。白梔花向那邊看,的確是母親。她的頭發依舊淩亂著,麵容比平常愛笑的她憔悴蒼白了許多。
“媽媽,我是怎麼了,奶奶告訴我隻是上火對不對?”這是她醒來後的第一個問題。
母親坐在床腳邊的地板上低著頭不敢看她。白梔花用力地看母親,想要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母親側了側身,一瞬間交合的那種眼神讓她心碎。
“還不知道,醫生沒有下結論,要等到明天檢查過才知道。你睡吧,爸爸媽媽都在你身邊,什麼都不要想,閉上眼睛好好睡吧。”
“恩……”
她不知道命運究竟給她安排了怎樣的遊戲。明天的太陽照常升起,卻不是以往的那個了。是另一個篇章。
發燒,發抖,耳鳴,無力,暈眩,嘔吐,疼痛,針尖,膠囊,苦澀,過敏,流血,感染,藥水……這些是她住院後每天娛樂的遊戲。她不知道透明袋子裏裝的是誰的血液,有紅色的,有黃色的,它們從懸著的一個個管道裏流進自己的血管裏。
那時,固執的她常會有一個奇怪的想法:不同軀體裏的血液和自己軀體裏的血液混合在一起,那自己究竟是誰呢?還是那個白梔花嗎?會不會變成別人了?我不想流別人的血液,我害怕自己忘了自己究竟是誰了……
每一日每一日,白的可以發光的病房裏,無聊的她編造出許多謊言。
每天那些護士會拿著許多針頭,紮完一號房的病人再紮二號房,二號房紮完了再紮三號房,直到紮完整整二十七個樓層的病人。這整整二十七個樓層的病人都是這些醫生和護士們的靶子。他們還要抽走他們的血抽走他們的骨髓。不僅如此,他們還用各種各樣折磨人的機器來折磨這些病人,就像電視機裏演的《還珠格格》裏的各種刑罰一樣。
每當那些穿白衣服的護士來給她紮針時,她總會胡鬧大罵她們,母親就會告訴她不許這樣做,那些護士也隻能難堪著臉色繼續紮針。
不過,她知道,這些病人之所以甘心受這些刑罰是因為他們都需要健康。自己也是如此。
六歲半的她隻是感到肉體的疼痛而已。在她心裏,隻要父母在,就不曾有過任何傷害。
日子每一天每一天的過去了,玻璃窗戶外的景色不停變換著,從整個初夏到整個冬季她都沒有出過這座樓。
那日,隱約著她看見窗外有雪花從天空上飄下來。
母親摸摸她的腦袋說:“梔花,家裏有爸爸,有姐姐,有爺爺和奶奶,我們回家過年好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