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紫莫的聲音漸漸黯了下去,我起身走到她身旁,將銀針取出。
她瞌上眼,眼睫輕顫,“他大抵是這世上最會講故事的人了。要是能聽一輩子就好。”
我趴在案上,問她,“是麼?我沒聽師傅講過……”
紫莫說,“聽故事的人,有時候愚鈍得很,不知道自己可能就在故事裏。”
屋外有人敲門,門輕輕開了。
我聽到師傅的聲音淡若月痕,“小香,怎麼不點燈?”
我向屋門口走了幾步,不想被什麼絆住,往前踉蹌了幾步,師傅伸手扶住我。
我抬起頭,隱約看得清他的麵容。
師傅說,“我們出去吧。”
我回頭望了望紫莫,她好像睡著了,沒了動靜。
出了屋門,我絞著衣裳,“師傅。”
師傅停住腳步,低頭看我,院裏的蘭花絢爛如兆雪,“嗯?”
我眼一閉,心一橫,“這個紫莫是外國人,東土的占卜師要淨身,不能成親。”
師傅淡淡地瞧著我,抿唇溫言道,“你好像對東土的習俗很熟悉。”
我說,“是。我在宮裏掙了這麼久的錢,這裏頭的門道摸得一清二楚。我聽說,占卜師雖然法力無邊,但要修煉許久才能成精,所以並不吉利。而且占卜師每天要觀星象,很容易被雷劈著。”
師傅沒有答話,轉過身來看著我。
我小聲道,“剛剛說的這些……都是樓西月告訴我的。”
師傅似染了笑意,他說,“你來這裏采什麼藥?”
我說,“都采好了,樓西月他三叔中了狼毒,我來東土摘雪梅。”
師傅眉宇微滯,他說,“狼毒無解。”
我奇道,“怎麼會?你的手劄上寫著雪梅和血石草,布針能解狼毒。”
我心中一緊,“而且……你好像……曾經……大概……可能……替別人解過這個毒。”
師傅說,“手劄上記錯了,狼毒無解。小香,你確定他中的是狼毒?”
我一愣,“和你手劄上記的症狀差不多。身上未有毒血。”
師傅平靜道,“有種毒叫烏針,和狼毒的症狀很像。若是中了烏針毒,腦中宛若有針刺,施以雪梅和血石草能夠解毒。若是中了狼毒,毒侵腦,神誌或有紊亂,至今我不知道如何解。”
我說,“師傅,你知道安辰嗎?”
師傅看向我,眸中沉寂,“知道。”
夜色鋪天蓋地,大片大片地染黑了我眼前的光景。
這樣濃的夜色,化也化不開。
我低著頭,良久,“原來你騙我。”
師傅說,“小香,許多事我記不起來了。”
我問他,“你記得紫莫嗎?”
他稍有遲疑,“記得一些。”
我問,“為什麼許多事你記不起來?”
師傅說,“我中了狼毒。”
我一驚,“怎麼會?”
師傅淡道,“時辰不早了,早點去歇息。”
師傅要朝旁邊邁步之時,我叫住他,“師傅。”
他沒有回頭,“小香,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
我走到他跟前,抬頭看著他的眼眸,我向他咧了咧嘴說,“我之前沒和你說過吧。當時安辰問我叫什麼,我和他說,我叫齊香,唔,香草美人的香。”
我一直很後悔,當時做自我介紹的時候說的香蕉不夠風雅,所以安辰印象不深。
眼下終於有個機會重來一次,我要改變我的定位,深化我的形象。
師傅沉默片刻,他輕笑,“嗯。我知道。”
我望著大殿簷角上掛著的宮燈,依稀放著昏黃的光暈,我說,“這個名字是我自己給自己取的,我小時候喜歡去廟裏或者觀音台上蹭吃蹭喝,於是莫明地對燒香產生了親切感。所以叫齊香。”
我頓了頓,補充道,“這個名字蠻好記。不小心忘了,可以觸景生情,比如香油、香腸、香豔什麼的,都可以想想我。”
師傅說,“小香,我記住了。”
我說,“哦,那就好。”
我想了想,複又問他,“師傅,你記得原來有個姑娘給你縫過衣裳,還在衣裳上繡著她自己的名字嗎?”
師傅思索了片刻,“不記得。”
我感謝上蒼:狼毒真的是好物啊好物。
師傅邁步離開之後,我蹲在雲蘭旁邊,順著花瓣的紋理細細摸了一摸。突然有個人影跳下來,落在我跟前,樓西月似笑非笑地俯首看我,“我在上頭觀摩你很久了。見著心上人,飯也不要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