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棚屋內燃著火堆,“劈劈啪啪”幹枝裂在火盆裏。
我微微睜眼,樓西月坐在一旁,他執了根樹枝撥弄火堆,撐著額頭,眉心微蹙。他著一身銀灰錦袍,月白色線紋著流雲,鹿裘皮襖披在我身上,側臉微微映在火光裏,我一恍神之間覺得有些熟悉。
我張口喚了一聲,“樓西月。”
他偏過頭來看我,將裹著我的大襖往上提了些,“還冷麼?”
我手上動了動,見著傷口已經包紮好,應道,“有些冷。我見著了九尾狐,被它咬了一口。”
他起身用外袍裹著我從榻上撈起來,自背後將我整個抱入懷中,重新坐回火邊,道,“來,我抱你烤烤火。”
我輕聲道,“我小時候中過寒毒,可能有些怕冷。”
背後他極輕地應了一聲,“我知道。”
他手上施力,箍得很緊了些,“九尾狐生在冰天雪地之間,自是性寒。你本來體寒,再被它咬一口,自是會虛弱。我用南沙參和黃芪先配了方藥,敷在你傷口處,不知效果怎樣。”
我背對著他,瞧不見他的神色,從語氣辨來,樓西月好像有些不悅。
我扯了嘴角笑笑,“不想在藥王穀不足一年,你已經學有所成了嘛。我當真是個良師啊。”
樓西月默了片刻,道,“齊香,下次你不要自己亂跑。”
我解釋說,“我追那小狐追得急,若是下一回,我會留個字條什麼的。”
他沉聲道,“你敢。”
過了一會,樓西月複又道,“沒有下一回了。”
他將我放下,自火邊將一隻悶爐提起來,倒了碗湯藥,遞過來給我,“煎了些藥,你將它喝了。”
我陡然憶起了些什麼,卻又不甚真切,接過藥碗,我輕聲道,“你有些像我夢裏的一個公子。”
他在一旁看著我將藥喝下去,眉眼略略舒展了些,這許久終是溢出一絲笑,“夢中情人?”
我別開臉,“夢中情人你個頭。”
窗外夜幕如潑墨,雪花飄落,窗戶紙破了些口子,嘶嘶擠進來啾啾寒風。
我與樓西月道,“那柵欄後頭的小榻上有一本冊子,上頭記了個故事。”
我將小九和獵戶的舊事與他說了一說,問道,“我見那小狐後腿也有些疾,難不成真是這本子裏的小九?”
他揚了揚眉尖,“常有聽說這些鬼魑魁魃的故事,卻不想原是真的。”
我垂下頭,遺憾道,“但我終是沒捉到那隻小狐,師傅和你三叔還等著它的血解毒。”
樓西月將碗擱下,複將我抱著坐回凳子中。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能坐,還不至於虛弱到這個地步。”
他伸手拂上我的眼眸,“睡吧,我抱著你睡。”
我身上依舊乏力,便瞌上眼隔著那皮裘倚在他懷裏。
耳畔有細碎的雪融入地的聲響,窗棱被吹得哐哐響。
司鳳山的夜晚,綿綿玉瓊,漫山遍野似開著月白的芙蓉,素淨得宛若仙境。
我朦朦朧朧地又見著了那個年輕公子,渡我湯藥,他的麵容很熟悉,我卻回回看不清。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耳畔有人極輕地歎了一聲,“小香。”
他的指尖很溫暖,拂過我的臉頰。爾後,他微微俯首貼在我耳邊,低低地說,“我愛你。”
我心頭猛地跳了一下,身子一顫,靈台頓時清明了不少。
樓西月好似低笑了一聲,再輕聲道,“有個姑娘,愛笑愛聽戲,有些糊塗有些固執。難受的時候還總是苦笑,以為旁人看不出來。喜歡別人也不敢放聲說出來,看著她的心上人總是一副失了神的模樣。你看,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別扭的姑娘?”
他一手攬著我,一手再執起樹枝撥了撥火堆,添了些枯柴進去。
他繼續說,“我想讓她笑的時候放聲笑,哭的時候放聲哭。很早……”他微微頓了頓,“以前,我一直記得她笑起來的模樣。”
我微微仰首,眼睛眯成一條縫,偷偷地看他。
樓西月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低頭似笑非笑地瞧了我一眼。
他慢悠悠地說,“你沒睡?”
我含糊道,“唔……剛醒……你方才在做什麼?”
樓西月就這麼定定地瞧著我,“你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