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元宗操起筷子,端起飯碗,隻顧埋頭扒拉飯粒。店主人見他餓得很了,忙入內打了一壺渾酒,取個小盞斟滿,也放在桌上,道:「慢慢吃,別噎著。咱們這兒初一,十五才殺牲賣肉,沒什麼好招待的,客官休嫌簡慢。酒飯倒多的是,盡可管飽。」說話間,紫元宗敞開喉嚨暴飲狂吞,早已咽下一碗。他不等老板娘動手,自己徑直闖進灶膛添飯,行止舉動旁若無人。店家夫妻相顧駭然,隱約感到一絲懼意。
頃刻間連吃了四大碗幹飯,喝光兩壺白酒。紫元宗酒足飯飽,捋著袖子抹抹嘴,推桌起身便要離去。剛跨出兩步,又停下,想了想,伸手從包裹裏摸出塊銀餅子,足有三十餘兩輕重,「當啷」一聲拋在地上。
初唐時候金銀最貴,店家夫妻素常清苦,平生未見過這麼大塊的銀子,立時傻了眼。那老板娘見機較快,扯住丈夫的衣角,顫聲道:「還愣著幹嗎?這是人家給的飯錢!當家的,我沒說錯吧?這位客官是好人呢!剛才你還疑心人家有歹意,瞧瞧,自己瞎琢磨了吧?」
店主人渾身哆嗦,彎腰拾起銀子,疑慮道:「小人見識短淺,不知這塊大銀價值幾何......恐怕找不起。」紫元宗微一擺手,示意不用回補餘錢。老板娘暗掐丈夫胳膊,悄聲道:「呀,全是給咱們的!」兩夫妻相對抿嘴眨眼,均感驚喜莫名。
紫元宗皺緊眉頭,隻覺厭煩,懶得和他們囉嗦,欲待邁步出門時,那老板娘忽又叫道:「站住!客官稍等!」拉了丈夫縮到牆角裏,夫妻兩人交頭接耳低低嘀咕,然後閃入屋後去了。紫元宗見狀微微冷笑,立住了不動,暗想且看這對男女要搗弄什麼鬼把戲。
不多時,隻聽後邊嘶鳴陣陣,老板娘吆喝著一頭叫驢,笑意盈盈的牽至門前,把韁繩和鞭子塞進紫元宗手裏,道:「客官厚賞,咱夫妻無以為報。這牲口與客官代步,可省些腳力。另外驢腿上掛的草料袋裏,裝了十二個白麵炊餅,帶著路上充饑罷。」
店主人忙著收拾鞍羈,一麵說道:「看樣子客官是急著向西趕路,照此再西行二十裏,便是黃家莊。那地方是個險隘去處,莊主黃家老爺擅能呼風喚雨的仙法,膝下幾位公子英雄無敵,統轄著三五千精壯鄉丁,莊前村後修得跟銅牆鐵壁似的。客官一個孤身外鄉人,若貿然闖進莊裏,恐被當作盜賊奸細抓住,那可就麻煩了。依小人愚見,你還是繞道避開黃家莊好些,忍耐辛苦多走到汾州,也落得個平安省心。還有,這公驢脾氣倔,慢跑半個時辰定要稍歇,給它飲點水,不然牲口發性亂尥蹶子,仔細踢傷了客官......」絮叨叮囑,關切之意發乎由衷,溢於言表。
紫元宗接過韁繩,默默凝視夫妻二人,點了點頭,翻身騎上驢背,抖韁揚鞭姍姍走遠了。老板娘望著他蕭索的背影,驀地眼眶濕潤,擦著眼角歎息道:「定是個苦命人,瞧他那身衣衫多少破洞,露出來的肌膚滿是傷疤。唉,但願老天爺發慈悲,保佑客官一生平平安安,順順流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