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既寒冷又漫長,直至翌日黎明地氣稍暖,眾人才蒙蒙睡去。朱雀倦意濃厚,偏生睡得不安穩。她忽而戰抖,忽而呢喃,隻覺身體直往下墜,仿佛掉入了黑暗的深淵,雙手徒然抓扯,空蕩蕩的無從借力。
朱雀心頭惶急,猛然翻身向旁邊摸索,豈料摸了空。她心頭一激靈,驀地清醒,暗叫道"小草呢?他是挨著我睡的,怎麼不見了?"慌忙坐起,睜大雙眼四麵掃視。
屋內仍很昏暗,門外晨光明朗,倚牆站著個矮小的人影--正是浮生草。卻看他彎腰躬背,手臂微抬十指張開,滿臉躍躍欲試的神情。
朱雀鬆了口氣,起身出屋,走近浮生草背後,輕拍他的後腦勺,笑道:"喂,大清早你就調皮......"
她忽然止住話頭,盯著地麵直發愣,嘟囔道:"咦,木頭烏鴉......我還當它飛走了,怎麼......又出現了?"
兩丈外的沙地上,一隻灰色的烏鴉正跳來蹦去,頭頸扭轉自如,腿爪靈活敏捷,若非撲騰時翅膀"嘎吱嘎吱"的微響,還真難辨認出是木頭雕成的東西。木鴉伸頸引喙,起勁的啄著那顆明珠,顯然想將其叼入口中。但珠子原地骨碌碌亂滾,幾次都從鳥嘴中間滑落。
浮生草咧嘴笑了笑,低聲道:"我最會抓小鳥了。姐姐,我捉給你玩兒。"
朱雀按住他肩頭,道:"且慢,這叫司天雀。仙宗的玩意古怪得緊,少碰為妙。"
話猶未絕,忽然間那明珠流光溢彩,從沙土裏彈了開去。隨即有人道:"你說得對。蓬萊仙宗的法寶,凡人最好別碰。"聲調生澀嘶啞,每個字都帶著怪異的尾音,活像鋸子嵌在木頭裏摩擦。朱雀登覺皮膚發癢,脖子後凸起雞皮疙瘩。她暗生戒心,拉著浮生草後退兩步,循聲定睛觀望。
隻見前麵薄霧繚繞,村口處依稀有個人影。體形矮矬,臂長腿短,看模樣像是盤膝坐在於地上。奇怪的是那人坐姿不變,並未起身走動,身影卻在逐漸靠近。明珠倏忽飛去,那人伸開手掌接住。木鴉隨即落到跟前,搖翅點頭,衝著他翩然舞拜。
那人嗅了嗅指間的明珠,自言自語道:"玉衡珠是立地佛的鎮邪至寶,竟會從司天雀嘴裏失落,可見魔氣熾盛,果真前所未有。"
他將明珠放回木鴉口中,緩緩抬起頭來。朱雀立時頭皮發麻,唬得心頭突突亂跳--就看此人麵色青黑,兩頰瘦癟,從額角至下巴滿布褶皺,交叉的裂痕跟阡陌似的,頜部長著稀鬆的莖須,兩顆眼珠大得出奇,表麵顯出木材的紋理。這哪裏像人的麵孔?分明是用枯柴棒雕成的木俑。他身上的衣裳也是又粗又厚,東零西散的晃蕩,分不清是樹皮還是破麻布。
朱雀定定神,捂住浮生草的眼睛,唇角含笑,壯起膽子打招呼:"哎,你是仙宗的仙師吧?我認出來了......嘖嘖,相貌如此質樸,穿的還這麼簡陋,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螃蟹有肉全在肚子裏......"她心思機敏,隱約猜到了那人的身份,本想說兩句好話,隻是惶惑之餘詞不達意,況且對方長相確實太難看了,令人實在無法恭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