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二月三十一日清晨便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雪,中午漸止,下午又開始轉為雨夾雪了。

醫院停診,但因這裏被指定為急救醫院,所以傍晚之前來了五名患者。其中三人是感冒,一人因交通事故撞傷了腿,一人是頭部震顫症。病情都不重,拿了藥打了針以後就都回去了。

八點做晚間巡診時,雨雪已停,月亮出來了。因為處於大陸冷高氣壓圈內,天空雖然晴朗,但是寒氣反而更厲害了。

住院患者中的大多數人都暫時回家過年了,剩下的人不是無家可歸便是病情嚴重。

醫院現在隻有常時三分之一的病人。晚間,院方給他們做了簡單的拚盤和除夕蕎麥麵條。他們各自端著自己的套餐同對麵屋或鄰室的病友們湊到一塊吃了起來。

九點鍾,倫子到各病房去熄燈,發現患者們擠到一處睡著,有幾個病房裏根本沒人。

兩天前,石倉由藏住過的病房一直沒有點燈。他近處的病房裏雖然有人,但路過這間無人病房時,就連當護士的倫子也感到瘮得慌。

月光把床墊子照得白刷刷的。由藏死後,屍體搬走,撤掉被褥時,墊子上留有由藏腰部壓下去的凹坑,以及如地圖一樣的汗跡和尿跡。倫子從門縫中看見那張白床墊,不由得回想起了由藏臨死前的麵容。

她三步並作兩步急忙走過去,過了走廊的拐角,跑下樓梯。從六樓依次熄燈,到三樓就全熄掉了。

倫子來到二樓時,朝走廊左端瞟了一眼。那邊是醫務部。醫務部點著燈,肯定是直江不去值班室而在那裏待著。現在去值班室雖不合適,但去醫務部卻無問題。再說,今天一起值班的護士是那個反應遲鈍的宇野薰,對她說熄燈後向醫師報告患者情況也可糊弄過去。

倫子在院部門前猶豫片刻,然後狠了狠心敲了院部的門。“請進!”裏麵傳來的聲音果然是直江的。倫子走進去,背朝他關好門,然後轉過身來。“我剛去熄燈回來。”“是嗎?”

直江把看著的書放到沙發旁,從白大褂中掏出煙卷來。“我給您泡杯茶吧?”

“不,不必啦。”茶幾上照例放著一升酒瓶和盛著半杯冷酒的酒杯。“剛才從石倉老人的病房前走過來,好害怕噢!”直江把煙卷點著火,吸了一口之後看著倫子說:“不在這坐一會兒嗎?”

“啊?”倫子反問道。在醫院裏直江用這種語言對她說話還是第一次。直江匆匆把散落在沙發上的報紙歸攏好。倫子把茶幾上的煙灰缸洗淨、擦好,慢慢坐到直江旁邊。“喝酒嗎?”

“我在上班。”“無所謂,今天是除夕嘛!”

直江毫不在乎把自己剛才用過的酒杯遞給倫子,並倒滿了酒。倫子輕輕沾唇以後又放回茶幾上。

“明天您要去劄幌?”“嗯。”“什麼時候回來?”“兩三天就回來。”“那麼快就……”

倫子想:那樣的話,是不是我也要早點從新潟回來呢?“待多少天都是一回事。”“劄幌那裏這時候雪積得老厚了吧?”直江沒有回答。倫子拿起剛沾唇的那個酒杯。她想象了一下在雪中行走的直江的身姿。這時,直江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低聲自語道:“咱們一同去北海道吧!”

“……”“我說咱們一同去北海道吧!”

“真的嗎?”倫子有點不信,看著直江問,“真的領我去嗎?”“北海道現在到處是雪。”

“我知道。”不管雪下多大,也不管天氣多冷,隻要能跟直江在一起,上哪去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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